第85章

  
  柳妈妈捂住唇一笑,甩了甩手帕:“公子来晚了,瑶瑶已经被甲字十九的另一位大人带上三楼单间了。”
  三楼夜宴为群欢作乐,单间便是独享美人,价位翻十倍不止,也亏得那大人舍得。她方才就是领着瑶瑶上楼去,现下看着面前公子倏然沉寂的脸色,不由惋惜道:“公子不若再看看我们摘星楼其他美人?”
  宁池意抬头看了看三楼,楼板高远,笙箫吹奏,莺歌燕舞,隐隐有光线洒落。
  摘星楼当初修缮时初见一二楼规模,不过平平无奇,还被时人讥笑“何谈摘星”,等到三楼修建完毕,满京人都为之惊讶哗然。
  较之不见新奇的一二楼,摘星楼三楼采用了特殊的榫卯结构,与二楼隔开数丈远,高高立于其上,夜晚光华璀璨,站在栏杆外,当真似手可摘星辰。
  他收回眼神:“请为我安排瑶瑶姑娘旁边的单间,不必再寻其他人,我一人即可。”
  柳妈妈闻言神色一变,上下打量了这公子,一言难尽地收回帕子。
  天也,这瞧着模样十分清雅的公子,原也有这等听人墙角的爱好,得不到美人也要捞个听全程,此等怪癖,着实令人叹服。
  不过摘星楼见惯了怀有各色癖好的达官贵人,只要出得起钱,怎样都好说。柳妈妈抬了抬下巴:“公子随我来。”
  踏上木梯一步步向上走,越走越近,宁池意几乎能闻到脂粉香气混着酒气的糜烂味道,他垂下眼,蹙起眉,似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木梯到了尽头,盛宴徐徐展开在宁池意面前。许多女子在中间的圆台上跳着舞,身姿妖娆,台下男子丢出大把赏银,直直往她们身上砸,乐声、酒盏落地声比比皆是,宁池意没有继续看,而是跟着柳妈妈绕过这一片靡靡之地往侧边走。
  很快,柳妈妈停在一间灯火扑摇的房间前,施礼介绍道:“这便是了。”
  宁池意看了看旁边熄了灯烛的房间,没有多问,迈步走了进去,柳妈妈贴心地关上了门。
  房间内,宁池意立在中央,侧耳细听。
  那边似乎有些响动,依稀是衣料摩挲的窣窣声音。
  宁池意耳朵通红,难道那冯离当真如此急色,但他好歹是嘉钰长
  公主的驸马,从前最多出来吃个花酒,怎么今日竟如此大胆,竟敢直上摘星三楼。
  他的手指曲成拳。
  旁边房间的摩挲声停了下来,下一瞬重物坠地的声音落下,还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
  宁池意本就在犹豫要不要闯进门,现下听了这一声,急忙推开门冲进旁边的房间。
  一进门,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第65章 共看烟火
  棱花屏风外,一个容颜美丽的女子手执着丝帛将早已死去的冯离紧紧绑缚起来,正拖着尸体要往窗外推,猛然听见房门被人拉开,她顺着声音好奇地看过来。
  房间一片漆黑,唯独窗前月色银辉,宁池意看清了女子的形容,心中大石终于尘埃落定。
  果然,如此。
  果然,是她。
  那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并非他多疑。
  窗前的女子已经褪去厚重铅粉,脸上的掩盖通通散尽,就连衣着也换回了素色的,如今看着,宛然就是那个树下桃妖,如昙花徐徐盛开,见来人是他,她甚至眨了眨眼:“真巧呀,宁小公子。”
  巧什么?相遇在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吗?
  宁池意看着她面带微笑丝毫不显慌张的神情不由挑眉。
  她就这么笃定他不会喊人来吗?
  门外摇摇晃晃似乎有脚步声接近,宁池意迅速关上门,几步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上接过冯离的尸体往窗边拖。
  手中尸体被夺,她被吓了一跳,眼睛放大,发丝被风吹起,头上的玉钗摇摇欲坠,瞧着甚是动人。
  宁池意扬起眉,唇畔含笑,依然是秀雅的模样,甚至十分周到地问了一句:“你想把他推下去?”
  奚叶看着眼前一脸淡定的宁小公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见她没有否认,宁池意直接将闭目良久气息全无的冯离一把推至窗前,冯离的尸体横在窗槛上摇摇欲坠。
  奚叶急忙上手拉住宁池意的袖子:“等一下!”
  宁池意还以为她改主意了,没想到面前的小女子上手调整了一下方向,又从旁边拎起锤子固定好丝帛一端,确保尸体坠落可以一气呵成拉起完整条幅,全做完她才拍拍手:“好了,没问题了。”
  月亮高悬,清辉洒落,宁池意就着银白月色隐隐约约看清了丝帛上的墨迹,好奇发问:“你写了什么?”
  一下把人杀了,是因为冯离这个色胆包天的人轻薄于她吗?
  眼前是可怖尸体,身旁是清雅公子,头顶是皎洁月光,而这公子不问缘由,也不指责她,只是一心一意询问无关紧要的他事。
  奚叶眼波流转,嗔笑一声:“你猜。”
  宁池意嘴角含笑,诚恳地摇了摇头:“某无法猜到。”
  正如他猜不到为何她会知道边蕴枝的往事,此情此景下他也无法猜中她的心思。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宁池意有些紧张,清了清嗓音:“你是摘星楼女伎?”
  当初曲江庭大宴也有歌舞乐伎入场,他怀疑她就是其中一员才会出现在假山后,难怪他遍寻京中闺秀也无法寻得。
  奚叶看着他微弯嘴角,轻松一笑:“不是啊。”
  年轻公子的神色停顿一瞬,更为不解:“那你是何人?”
  夜风吹拂,奚叶望着楼下觥筹交错的灯火,沉默一息收回眼神,看着面前如同美玉一般的宁池意,忽而莞尔一笑:“宁小公子想要的答案可以自己去找。”
  她其实本没想这么快与宁池意再见面,但今日恰好遇上,她也便顺势那么撩拨一下。
  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只能捡着要紧的来。
  今日倒是一箭双雕了。
  哎,她就是这么勤恳的人呐。
  如今来看,宁小公子还真是一个纯情少年郎,甚至不用她再度帮他回忆,他就自愿咬住了钩子。
  当真是条无比乖巧的好狗狗。
  她如此说,宁池意也不再追问,眼神柔和应下约定:“好。”
  他也想自己发现她是何许人也。
  风声呼啸,从摘星楼遥望上京城中,到处都是灯火长燃,上京国都,还真是煊赫美丽。
  奚叶语气温柔,似乎只是在闲谈:“宁小公子,知道冯离是如何发家的吗?”
  见她这么问,宁池意思索片刻,娓娓道来:“昔,大周与北胡交战,囿于兵力调配不均,镬耳口一道防线被破,北胡兵意指南下,时大周国人惴惴不安,生恐重现大周初建祸事。然北胡王衡量多许,提出和亲之事,暂时鸣金收兵。武宁帝忧心惶惶,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但当时的公主拒绝和亲,并求得自家兄长开口,推举远都将军领兵亲赴北胡,武宁帝最终改变主意,顶着压力与北胡交战。幸当时领兵的是远都将军,将军神勇无比,不过数日便扭转败势,一举击溃敌兵,大周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尽忘当初唾骂公主不肯和亲之举。”
  “公主经此一事,被满上京厌憎,即便武宁帝选中驸马也通通以死抗命。最后,是一个城门小吏站出来说可以求娶公主。这桩沸沸扬扬旧事,才得以平息。”
  谢氏皇族之女,享食禄,得封邑,却不思为国为民,实乃当诛之。
  奚叶微微一笑,这便是当时御史奉上的奏折,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公主的罪过。
  但他们不知道,公主并非不愿和亲,而是当时的兄长苦苦哀求,让她务必拒绝。只因他想让手下的远都将军如救世主一般击溃北胡,获得卓著军功,以此来显示他的知人善用。
  这个公主就是秋叶宴上形容枯槁的嘉钰长公主。
  嘉钰长公主一生苦楚,只能自己咽下,背负骂名始终无法解释,还要被冯离这个小人日日咒骂,因他是站出来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便自认为高人一等,平日碌碌无为不敢造次,回了公主府却如主子般对嘉钰长公主呼来喝去,动辄斥骂。
  奚叶看着宁池意,歪了歪头:“宁小公子当真饱读诗书过目不忘。”
  这样的秘闻,他居然也知道得一字不差。
  宁池意有些困惑。不明白她问起冯离的发家史是何故。在他看来,她杀了冯离应当只是在泄私欲。
  面对宁池意的疑问,奚叶没有回答,而是轻轻一笑,手指微动,推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尸体。
  不过瞬息,沉重的尸体直直坠落,“砰”一声急速撞在一楼大厅中,裹在尸体上的丝帛也尽数展开。
  “臣愧对皇恩浩荡,于横陆街私养瘦马,有负公主,自感卑劣忏悔,自裁于摘星楼。”
  谁又知道呢,碌碌无为的冯离驸马在外无法做到为人敬仰,在内公主始终冷脸,心性压抑之下,竟在私宅豢养了诸多幼女,亵玩之后便关入地窖之中,稍有不顺就回去鞭打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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