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这话说得忒难听,他身出嫡支一脉,何曾如此不讲风度摧眉折腰事权贵,李竞闵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甩了一个大耳刮子,矢口否认:“你胡说,李愿,你是自己当狗当惯了,看谁都像谄媚逢迎的哈巴狗。”
是不是的,又如何呢。
微生愿看着
满脸屈辱的李竞闵,漆黑的瞳孔静滞着,唇角逸出零星笑意。
试一试,给兄长这个机会不就可以了。
他转身迈入门庭,语调淡漠:“从今日起,七公子就是正院的一个洒扫小厮,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言一般屹然不动,半分不会屈服。”
将人为奴,如若当真品行高洁,就该磨而不磷,咬牙坚持到底。
李竞闵听得这个安排,脑袋上五雷轰顶,几乎要立马反悔,但话已经说出口,他恨恨拂开侍卫的压制,捏紧拳头直直往正院而去。
做就做,他李竞闵天性坚贞,断不会与李愿这样的小人同流合污!
房间内,微生愿一边翻着书页,一边分神看着荫离瀑中躺在床榻上小憩的奚叶,眸光柔和,心内满足。
姐姐,真可爱。
这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了那个碍眼的夫君,他的府院里也没有了嗡嗡叫的蚊蝇,光阴静谧,微生愿十分惬意,独享这安宁的时光。
低头瞥见手腕上驳杂疤痕,神情也依旧欣然。
前几日瞧见姐姐一味释放体内为数不多的五行之力,他其实很想不管不顾冲到她面前喂给她金木之力,但最后还是歇了心思。
毕竟,姐姐也有她想要隐瞒自己的秘密。
微生愿已经恶补了人间的夫妻之道,明白作为爱人,就是要给她最大的包容,任其去做想要做的一切。
作为名正言顺应该大度的正宫,他一定会贯彻到底的。
且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只是盛放世间恶意的容器,岁时芳华永远停留在年轻的模样,这样比之那个年老色衰的夫君就更胜券在握。
他年轻貌美,这是姐姐也亲口承认过的,此为一胜。
他不生嫉妒之心,此为二胜。
他知晓姐姐的来路,他们有共通的经历,彼此心心相映,此为三胜。
三胜皆在他手,此乃大获全胜之兆。
微生愿睁着空洞的眼眶,温温柔柔一笑。
虽然天道选中了他,又毫不留情抛弃了他,但天道又将奚叶送到了他面前。
在乱葬岗时,他嗅到了奚叶对天道同样刻骨的恨意。
所以他们天生合该就是同类,堪称天造地设一对。
世上没人比他更配奚叶。
第48章 真是有趣
秋风萧瑟,树叶飘落。
一片红枫树叶打着旋儿从枝桠高处落下,正巧砸在李竞闵脸上。
李竞闵“呸呸”两声,低头扫着怎么也扫不尽的落叶,一阵狂风吹过,卷起满地灰尘,扬了他一头,有些还落进了眼睛里,疼得他眼泪直冒。
自小锦衣玉食的望族公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李竞闵一把丢开扫帚,气愤不已。
旁边的小厮凑上来小心翼翼道:“七公子,您要不歇会?”
李竞闵拉着个脸:“我歇会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去告诉李愿了?”
还在这演上贴心了,现在赵郡李氏阖府都是他李愿的人,正院这些小厮更是唯他马首是瞻,表面不经意般路过端茶倒水,实则暗地里都在盯着他有没有卖力扫地,兑现信誓旦旦的“性本高洁”宣言。
害得李竞闵想偷懒一会也不行。
他满心怒火不知如何发泄,气得拔腿就走,又往李愿的居所走去。
守门的小厮见他来了,心里见怪不怪,七公子这几日每到这时候就会气冲冲地跑过来怒骂十三公子,骂来骂去就那几句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七公子到底是主子,小厮无奈道:“七公子,十三公子今日不在家中。”
不在家中?
李竞闵直接问:“他去哪里了?”
小厮施礼道:“十三公子的去向我等一向不知,还望七公子莫要为难。”
这么神秘,李竞闵愤怒的表情顿了一下,没理小厮,狐疑地拨开他往院中走去。
左右环视一圈,好像还真没见到那个讨厌的少年人影。李竞闵抬步走在廊下,思忖着李愿会去哪里。
想了半天忽地醒悟,李愿定然是出门交游了。这等事往日明明是他和其润他们去的,但自打李愿在曲江庭露面后,士族邀请的人都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十三公子。李竞闵的怒意越堆越高,眼神都在喷火,拔腿就要套车出门。
正要走出院子时,外头突然快步走进来一个人,两人不提防间撞了个头碰头,李竞闵疼得“嘶”了一声,就要破口大骂,这赵郡李氏看来是要反了天了,都不把他当人看了,逮着就是欺辱!
管事也捂着额头,他这一把老骨头撞一下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正想问问哪个小厮这么没长眼,但看清面前是跋扈的七公子,登时没了言语。
李竞闵“没长眼睛”的话本来马上就要说出口了,瞧见撞他的是李愿的管事,皱起眉:“你怎么也如此莽撞?”
管家冤啊,他心道这不是七公子怒气冲冲走出来不看路,怎么能怪上他,但主子的话就是金科玉律,管家堆起笑:“是奴才心中记着要为十三公子办的事一时没注意,冲撞了七公子,望七公子海涵。”
李竞闵才懒得管这等求饶之语,注意到“办事”二字,假装不经意般问道:“李愿让你去办什么事了?”
竟不是与其他士族子弟去游玩嬉乐吗?
管家有些为难,不过瞧见李竞闵难看的神色还是拱拱手解释道:“奴才是去寻京中开得最盛的红叶。”
寻叶子?李竞闵像被踩中了尾巴一样暴跳如雷,好啊,李愿这混账是不是想继续让他洒扫,眼见正院那株枫树叶子将要落光,就寻来更多叶子让他每日不停扫,这绝对是那个妖异阴森的李愿能干出来的事。
想到以后没有尽头的弯腰扫地场面,李竞闵脸都黑了:“不许寻!”
管家错愕,看着七公子难掩怒气的表情忽地醒悟,他不敢笑,只是施礼道:“十三公子是让奴才寻得最盛红叶,好让三皇子妃在秋叶宴上脱颖而出。”
秋叶宴。
李竞闵脑中转过弯来,上京城中闺中女子一向有斗花草之习俗,这秋日花草迟暮,她们便换了名头,举办秋叶宴席,以此评比出最美的秋叶。
他记得去年大大小小就办过三四次秋叶宴,闺阁女子大多借此茶叙游玩,好不热闹。
怪道李愿不在家中,原来是给人当狗去了。李竞闵不屑一笑,害得他如惊弓之鸟,真是该死。
如此卑贱讨好一个他都瞧不上眼的女子,当真辱没士族身份。
李竞闵视线越过管家,看向他身后几个小厮手中提着的提篮,里面洋洋洒洒是些火红赭色的秋叶,叠散在一块,倒是真有几分秋意盎然。
他们个个闲情雅致尽享秋浓,只有他苦不堪言备受折辱,李竞闵捏着拳头。
其润被夺权后一直郁郁寡欢,受了鞭刑的李瞬还躺在床上动不得身,族长和三叔等人不知受了什么蛊惑,铁了心要依附三皇子,如今整个赵郡李氏都变成李愿手中的玩物,真是天理不昭彰。
李竞闵幽寒一笑,眼神闪烁。
他如何能这般痛快顺遂。
李竞闵嘴巴抿得紧紧的,推开管家大迈步离去。
*
皇宫。
玉宁公主拿起一套衣裙在身上比了比,看着铜镜中的身影嘟起唇:“怎么办,总感觉不够好看。”
侍女在一旁笑道:“怎么会呢,公主仙人玉质,穿什么都漂亮。”
谢燕才不信这些宫人惯常的恭维,蹬蹬两步跑到靠在榻上绣花的皇后面前转了个圈:“母后,您瞧这一身怎么样?”
皇后放下绣帘抬起眼,仔细端详了一下,给出了建议:“换一套浅色缀花朵儿的更合适。”
既然是出席女儿家们的秋
叶宴,席间定然争奇斗艳,加之大家到时还会带来红艳秋叶评比,还是穿得素一些更为合宜。
母后这般说了,谢燕摆摆手,对着宫人道:“快去换套来。”
待接过新的衣裙比了比,左右转了一圈,谢燕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她将衣裙丢给贴身侍女,嘱咐道:“今夜记得熏上香露,好生熨开,不要有一丝褶皱,明日去秋叶宴本公主可不能失了面子。”
谢燕挑好了衣裙,又检查了一遍明日要带去宴席封存好的几片精美秋叶,终于放下心长舒一口气,跑到皇后面前歪倒在她怀里,捶腿嘟囔道:“母后我可累死了!”
皇后还是第一次见谢燕这般重视一个宴席,往年不管是秋叶宴、探春宴还是四时宴也没见这孩子这等隆重以待的,抬手替谢燕拢了拢发丝,温声问道:“我们家小公主对这次的秋叶宴怎的如此上心呢?”
要不是秋叶宴只让闺中女子和一些名门贵妇参加,皇后几乎要怀疑谢燕是看上了哪家公子,才急于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