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见邵云鸢听完一脸若有所思,奚叶端起茶盏放至唇边喝了一口,眼神低垂。
当日邵小娘子来京约她一叙,考虑到当时殿下还未曾了解陛下心性,她特意拖到了现在。
一次又一次地被忽略,即便治理江淮水患大成,父亲眼里还是看不到自己,即便侍疾切峻,父亲也不过淡淡称赞一句,殿下的付出就像是石子投入深潭,不断下坠下坠,永远得不到期望的回响。
再见到今日这一幕,殿下恐怕会清醒许多。
看清楚吧殿下,你的身边根本没有真心之人。
不过,真是活该。
奚叶弯起嘴角,饮尽清露茶水,秋日凉风吹起衣袖,远望天高云淡,山川相缪,她只觉心旷神怡。
*
谢春庭狠狠攥着奚叶的手,将她一把从马车中拖下来,浑然不顾奚叶步伐错乱,发丝微散,疾步迈入三皇子府,眼神冷厉,话语更是冰冷到极致:“来人,将三皇子妃关入柴房,无本殿之令不得放出!”
合府小厮丫鬟们见这一幕纷纷惊呆,听了三皇子的话更是眼神错愕,有个丫鬟不妨手中铜壶一把砸下,水花溅洒在正院廊下,面露惊慌,急忙退后。
这……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妃出门前还心情很好地说要去接殿下归来,殿下往日待三皇子妃也是一副用情至深的表现,今日怎么来了这一出惊天巨变。
姜芽站在琅无院廊下,咬着唇有几分踌躇。
大小姐说了,无论到时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她去求情。
大小姐,早就猜到这一幕了吗?
奚叶才懒得管谢春庭突然发疯,她调整步伐,被谢春庭攥住手腕行走也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弯唇笑起来,语调娇怯:“殿下,你弄疼我了。”
还是这样娇弱惹人怜爱,听去还真是让人心悸颤动。
谢春庭冷笑,这一次,他决不会轻易坠入她的谎言中了。
想起前几日一心一意为她描摹上妆,当时是何等情深意切,如今想来就有何等,不,是更加可笑!
他一次又一次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偏生他连她何时与那邵氏家主结交上都不知道。
他不欲多言,直接将奚叶拽到灰暗柴房前推进去:“奚叶,你是不是以为本殿真拿你没办法?”
奚叶怯怯抬眸,看着谢春庭青筋绽起的愤怒神情,眼角含泪,娇娇柔柔道:“殿下,臣妾从来没这么说过呀……”
三皇子妃好可怜。偷偷在柴房外张望的小厮和侍女见美人泣泪不由心痛。
依旧这么无辜。
谢春庭冷着脸,直接抬手掐住她的脖颈:“你是何时与邵云鸢相识的?”
奚叶喉间窒息,脸色被掐得泛白,她看着难掩厌恶神色的谢春庭,忽而轻轻一笑。
想知道啊?
去问天啊。
去问问你的天道吧。
第43章 压到我了
可惜天道高悬日空,并不能说话。
谢春庭看见奚叶唇边嘲讽的笑意,胸口起伏更大,手下是她纤细的脖颈,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
即便如此,她也不向他求饶。
他看着她,见奚叶捂着脖子气喘不止,蓦然松开手,嘴角勾了点笑意,他抬手替她挽起耳畔散乱发丝,轻声道:“奚叶,你为什么对本殿这么过分呢?”
明明只要她肯解释一句,他就能轻而易举原谅她。
奚叶喘息着,闻言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殿下,她的眼睛里泪光闪闪,不知是被扼痛还是被话语感动。
这算什么过分。
只是如此对待他就觉得过分了,那她前世奉上一腔真意,被他耍得团团转最后一剑刺死又算什么?
她弯起眼睛,睫毛颤动似蝶翅停驻,颦颦一笑:“殿下有这个同臣妾闲话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向陛下解释吧。”
谢春庭放下手,神色冷沉。
因他出身士族,早先年父皇就十分提防,生怕他与士族结交,如今江淮水患刚完毕,他就同新贵邵氏家主有了牵扯,在父皇眼中,恐怕他已经是逆党贼子无疑。
他看着笑吟吟只待看好戏的女子,骨节泛白。
身后小厮凑上来小心翼翼道:“殿下,真的要把三皇子妃关起来吗?”
小厮的声音里满是不忍,似乎也生怕他委屈了这位名满上京的温柔贵女,谢春庭心头恼怒,呵斥道:“本殿自己来,你们都滚!”
身后小厮、侍女和仆妇们闻言如鸟兽散,生怕被迁怒,纵然他们有心求情,也不敢顶着殿下盛怒气势冒犯。
他猛然迈步,合上柴房破旧门扉,木门震动,尘灰飘散,隔绝了外头丫鬟小厮窥视的视线。
不过几日不在家,他竟不知如今三皇子府已是她当家了。
昏暗柴房中只有他与她两个人,谢春庭看着面容平静的奚叶,冷笑道:“你就不怕吗?”
怕?
奚叶微微一笑,怕什么?
她挑起眉,上下打量了谢春庭一圈,眼神直勾勾的,看得他脊背发麻,连那怒气都不知不觉散了几分,他皱着眉:“你看什么呢?”
奚叶芙蓉面上满是认真,抿唇一笑:“我在看殿下身上何处能让人怕呀。”
何处令人怕?她说的话怎么怪里怪气的,谢春庭不由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近来忙着侍疾疏于锻炼,但臂膀依旧筋骨分明,是拉弓搭箭的一把好手,自然也能吓得面前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哭泣,这还不够可怕吗?
他的眼神不由往下,忽地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奚叶,脸色袭上一层薄红:“你真不要脸!”
奚叶眨眨眼,她怎么不要脸了?她明明是在认真思考殿下的可怕之处,无端被定为不要脸,奚叶觉得自己很委屈。
待迎上谢春庭满目羞恼的神色,奚叶“扑哧”一声失笑。
什么嘛,殿下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不过,奚叶抬眸看着眼前身形如翠竹般修长挺拔的殿下,忽地展靥一笑:“殿下,快要到弱冠之年了吧?”
男子年至二十,由贵宾加冠三次,赐祝辞,乃为成人。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①
殿下从前的加冠之礼,可十分盛大呢。奚叶想起那时漫天花海,她与他坠落在红暖喜帐中,殿下一身酒气却还是固执地贴上来:“奚叶,本殿加冠之日你有没有准备礼物?”
她当然有准备。
奚叶轻轻垂下眼眸。
回看往日,他们也不是没有好光景,然而正是这样才让最后的恩断义绝越发凄厉。
见奚叶忽然问起他的年纪,谢春庭愣怔一瞬,不由回想起前些时日曲江庭那个言行无状的赵郡李氏子弟,心中咯噔一下。
她这是嫌弃他年纪大了吗?
这一开始想,谢春庭脑子转得就格外快,堪称浮想联翩四处发散。难怪她今日突然发难,是不是想要借着被厌弃之机离开自己,同那个该死的什么李愿双宿双飞?怪道他总觉得宴席上她对那个少年有些许不一样
。
他看着眼前容颜静美的女子,心里悄悄提高警惕。
为了被自己厌弃,她还真是使尽了手段,连邵氏家主都能约出来在世人眼前共演一出大戏。
好险,差点中计。
谢春庭耳边薄红,冷下脸:“你想都不要想!”
奚叶轻哼一声,她想什么关他什么事,再说了,她现在想怎么想就怎么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看着殿下仍然一副气怒的模样,奚叶挑眉看了看柴房四周,眼睛一亮。
谢春庭犹自想着如何证明他青春年盛,陷入沉思中便没太注意奚叶的动作,待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女子环抱住。
这是……又回心转意了吗……他唇边迟疑地漾出一点笑意,还没完全笑出来就发觉了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腰间的麻绳,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奚叶睫羽颤动不停,靠在他怀里,低头又绕过一圈麻绳,唇畔含笑:“自然是让殿下开心呀。”
谢春庭耳垂通红,不只是气怒还是羞恼,他强撑着表情,拧眉训斥道:“简直胡闹!”
就算要……也不能在这里吧……
他轻咳一声,抬手抓落那绑缚着腰身的粗粝麻绳,不料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反而越来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再迟钝,他也发觉了不对劲。
奚叶挽起一个漂亮的绳结,抬头看着神色窒息泛红的谢春庭,弯起嘴角,将他一把推倒在柴房陈旧木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殿下,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惹恼我吗?”
谢春庭咬着牙道:“奚叶,你放开我!”
放开他?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奚叶眸色润灿,一点点逼近被麻绳绑着动弹不得的殿下,缓缓跨坐在他身上。
被摆成这样屈辱的姿势,谢春庭眼中怒火盛势燎原,仰头看着奚叶咬牙切齿:“你用了术法?”
不然为何连这破损麻绳他都挣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