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面前的殿下虽然看着有些心不在焉,但态度很好地点了点头:“这倒不难,三皇子府还有母妃昔年留下的丝帕、发簪,本殿待会就让人送进来。”
  以旧物诱导尝试唤醒,也不知可行不可行。赵饮泉心里嘀咕,面上倒是一派感激之色:“多谢殿下。”
  谢春庭颔首:“辛苦赵太医了。”
  这是哪里的话,没想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三皇子还会主动夸自己,赵饮泉乐滋滋的,施礼又往殿内去了。
  殿外的谢春庭目光看向远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眼神平和,容色淡淡。
  奚叶的梦魇之症和父皇的怎么会相似呢,她明明从头到脚都是独一无二的。赵饮泉痴迷医术毫无遮掩,但刚刚那番话要是被人知道了,她就会被带入宫廷,说不定还会反复试验,就如同深宫中的药人一般。
  不可以这样。
  他垂目,面色平静。
  不可以。哪怕是父皇也不可以。
  殿内容淑贵妃垂泪良久,咬着牙问身边的女官:“越儿呢?”
  昨夜看他一身酒气回宫本想责骂,但他又记着带松子蜜饧给自己,贵妃愣是没舍得骂下去,但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来为陛下侍疾,是想将来等着被百官戳脊梁骨吗?!
  女官低头恭敬道:“奴婢这就去请四皇子过来。”
  容淑贵妃瞧了瞧帐幔后的重重人影,想了想道:“不必了,本宫亲自去。”
  现在陛下病得这么重,他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站起身迈出殿外时,容淑贵妃恰巧与进来的谢春庭擦身而过,待到人进去了,她回过头,嘴边一丝阴冷笑意:“当初江淮归途也没能杀得了这贱种,倘若今次陛下大行,誓要趁乱将他斩杀于宫廷,以绝后患。”
  陛下梦魇不醒后,她和皇后当即叫人进宫,为的自然不单只是侍疾。
  容淑贵妃转过头,依旧是一副高贵凛然的模样,迈步走出启明殿。
  *
  奚府。
  陛下大宴之后辍朝五日,奚清正想着不如趁此机会整理下卷宗,此刻厅堂木桌堆满了陈旧案卷。
  他一一认真翻看着,外头忽然走进一个人,结结实实挡住了光线。
  奚清正不满地看过去,见是许久未露面的自家夫人,放下卷宗,声音低沉:“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奚夫人一身绛紫暗花缎袄,面颊凹陷,缓缓跨过门槛,自顾自坐在宽背椅上,枯木一样的眼神转过来看向奚清正,声线平平:“你可满意了吧。”
  满意什么?奚清正皱着眉,忍不住斥责:“你身子不好,不在佛堂好好待着,出来乱走干什么!”
  说话也怪里怪气的,他根本没听明白。
  奚夫人嘴角扯出一抹笑,语气追忆:“她的女儿果然和她一样医术高明。”
  她。
  奚清正停下翻阅书页的动作,看着奚夫人眼神变换,良久瓮声瓮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奚夫人嘴边笑意不改,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南山堂吧。”
  那个当初日进斗金的药堂?奚清正不明白夫人为何突然提起这间药堂,明明当初筠梨去后,这药堂就渐渐衰败下去,连原本的铺面都卖了半数出去才得以苟延残喘。
  日子久了,他也慢慢忘了这间药堂。
  现下,夫人为何突然提起。
  奚夫人看着他变来变去的神色,轻声道:“老爷还不知道吧,南山堂最近可是名噪一时呢。”
  第39章 天下梁机
  天际深处雷声滚过,雨水从檐角“哗哗”落下,似细密刀刃直插入大地。
  奚叶倚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咳嗽个不停,旁边的姜芽急忙递过来一碗参苏饮,脸色忧愁劝道:“大小姐,您快喝了吧。”
  奚叶用丝帕捂住唇,缓缓摇了摇头,她的精神岌岌可危,几乎要支撑不住,人间的这些药饮是没有用的。
  见她始终拒绝,姜芽急了:“大小姐您一直不肯喝药,身体怎么受得住……”说到后面姜芽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这几天也不知大小姐生了什么病,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她想去请太医却被大小姐阻止。
  大小姐就这样苦苦熬着,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觉,她有几次还看见大小姐咯出血来。可是殿下如今在宫中侍疾,三皇子府无人敢违抗命令,只能任由大小姐的病一日日严重。
  姜芽急得要哭出来:“大小姐,您这样……会死的……”
  姜芽虽然不通药理,但也知道人一旦走到吐血难眠的程度,必然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快死了才好呢。奚叶嘴角弯弯。
  她放下丝帕,抬手揉了揉姜芽的脑袋:“不要担心,我会没事的。”
  大小姐说得如此笃定,姜芽泪眼朦胧看过去,如花美人朝她温柔一笑。
  似初见时为她泡了一盏热茶般温和可亲。
  姜芽心中犹疑,她了解的大小姐不会撒谎,也不屑哄骗下人,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只是看着大小姐病容憔悴,她还是有些不忍。
  窗外雨滴溅落,有些许水汽落在窗槛上,奚叶抬起手接过,雨珠寒凉,落在她身上冰冷沁骨,仿佛要扎穿肌肤。
  痛感剧烈,奚叶缓缓笑了起来,看着天幕黑云聚拢,大地被密密麻麻雨线覆盖,远望高楼殿宇皆被笼罩在阴沉天色下,黑云压城,然三皇子府这一片天地却毫无云翳,纯然落雨而已。
  天道啊,来见她吧。
  奚叶歪了歪脑袋,柔声一笑。
  为什么要这么胆怯呢。
  见大小姐兀自抬手接着冰冷雨水,姜芽转身疾步从寝殿取了貂裘毯盖在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絮叨道:“大小姐,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奚叶垂眸一笑。姜芽当真是误会了,她从来没有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呀。
  她只是。有些无能为力。
  奚叶轻轻叹息一声。
  殿外有侍女恭敬禀告:“三皇子妃,左都御史大人在外求见。”
  水汽弥漫,奚叶收回手,睫毛颤动:“请父亲大人进来。”
  一旁的姜芽赶紧合上窗牖,又让侍女点起两盏宫灯,隔着屏风侍立在侧。
  奚父迈步进来先低头问了安:“不知三皇子妃近来可好?”
  当日归宁所见一面,奚叶只是废黜皇子之妻,自然该女儿向父亲行礼。但时移事易,如今三皇子风头正盛,且看着奚叶与殿下感情颇为和睦的样子,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该遵守礼数。
  屏风朦胧,奚叶微弯唇角,语气柔和:“父亲大人快快请起,劳父亲挂心,女儿一切都好。”
  长女态度一如往日懂事知礼,奚清正心下满意,站起身拱拱手道:“阿叶,为父知晓你前段日子生了场大病,奈何宪台事务繁忙,总不得空来瞧你,好在这几天陛下大宴后允大臣们辍朝五日歇息,为父这不就赶紧来看看你。”
  听着倒是一片慈父心肠。
  阿叶?真是久违且新鲜的称呼,奚叶抬起袖子轻咳一声,眼神冰冷。让她想想,父亲大人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想起关怀起自己来了。
  窗外雨声滴答,奚叶眼神微凝,旋即放下衣袖缓缓一笑。
  想到了。
  她抚过衣裙,语气受宠若惊:“父亲言重了,女儿当初不过是有些困乏,如今已无大碍。”
  长女自然是无碍了,但他来此可有碍。
  奚清正回声“是”,正要开口时,又听长女态度和婉,问起了家中奚景弈和奚子卿等人,奚父都一一答了,本想续着前头的话,话语又被长女打断:“不知嫡母近来如何?”
  奚父顿了一顿,不知长女为何突然问起夫人,敷衍道:“你还不知道她,无非整日吃斋念佛罢了。”
  吃斋念佛?奚叶意味深长一笑,不再来来回回绕圈子,语调幽幽,柔声道:“父亲,嫡母吃斋念佛也是为了奚府祈求福祉。”
  她在“祈求福祉”几个字加重了语调,奚清正不由心一突,闻声看去,长女的面容在屏风后很是模糊,但瞧着全无异样,依旧是一副端坐着温婉懂事的模样。
  奚清正暗道自己多心,咬了咬牙道:“我有一事想问三皇子妃。”
  又叫起了三皇子妃,奚叶弯弯唇:“父亲请说。”
  奚清正看了看周围侍女,奚叶随手一挥:“你们都下去吧。”
  殿内只有姜芽留下,奚父看了眼,认出这本是府里被奚叶要走的丫鬟,便没太在意,声音低沉:“阿叶,南山堂售卖的药材是你给他们的吗?”
  奚叶“呀”了一声,语气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让父亲见笑了,那不过是女儿闲来无事随手培植的,不值一提。”
  闲来无事,随手,不值一提。奚父听着这些话不由心跳怦怦,果然筠梨的女儿和她一样天赋卓绝,随便出手就能引得京城震荡。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下来,转为一脸沉痛:“阿叶,你糊涂啊!”
  奚叶差点要笑出声,轻咳一声,一脸不安地询问道:“不知父亲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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