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什……什么?
奚父同样愕然,更别提奚景弈、宁池意、卢遇之、常亭月等人。
奚父旁边的户部侍郎林跃视线转到他身上,意味深长般道:“奚大人还真是教养出了一个好女儿,成了婚也能引士族相争。”
奚父冷汗涔涔,面上只能打着哈哈:“小女的确少有才名,这位赵郡李氏子弟大约是倾慕小女才华罢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曲江庭内一片寂静。
无论是红袍官员、世家公子、闺阁女眷,此刻都静至无声。
实在是,太冒犯了。
这个李愿怎的如此胆大包天。
奚叶看向规规矩矩一身黑衣打扮容颜姝丽的微生愿,乐不可支。
他黑洞洞的眼眶一瞬不瞬,望着自己,嘴角含笑。
这只魔还挺大胆的。
一向禁锢宫廷,困守人间行事准则,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奚叶也跃跃欲试。
这人谁啊?
谢春庭拧眉,拉住她的衣袖,语调微寒:“奚叶,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俯视着到了此时此刻眼神仍然痴迷追随自己妻子的逾矩士族公子,语气森冷:“无礼!赵郡李氏是如何教导你的?”
他紧紧盯着这个少年,语气冰冷,嗤笑一声:“本殿见你应当年满二八了,对京中礼仪却还如此不熟悉,不若重归蒙童书塾,好好反思己过。”
男子开蒙后大多入书院,蒙大儒教导。三殿下此语,自是在斥责此人无规无矩,蔑视礼法,连三岁幼童都不如。
微生愿看着今天尤为美丽的姐姐,心跳怦怦,几乎克制不住,闻得此语漫不经心道:“殿下,我如今方过十五岁生辰,自然不比殿下庄重老练,待李愿归家之后一定熟读《礼记》,必不叫殿下失望。”
李愿嘴上恭敬顺从,可谢春庭哪里听不出来,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顺带讥讽他年老古板。
好一个无赖。
还嘴毒。
谢春庭出身高贵,母族显赫,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讥讽至此,不由气得半死,再一偏头,看见奚叶与李愿对视后唇畔加深的笑意更是心慌。
她不会当真喜欢这等青葱小子吧?
不是,谢春庭心里呕得要死,他也才十八岁,应当也算青春芳华吧……
谢春庭牢牢牵起奚叶的手放在案几上,势必叫那冒犯无礼的少年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一丝冷笑:“本殿知道了,退下吧。”
果不其然,那少年见他执着奚叶的手,眼眸中顿时显现戾气,不甘不愿才退后几步回了座位。
和我争,你也配?
谢春庭轻哼一声,兀自将奚叶的手扣得紧紧的,举杯喝下烈酒,神情愈发冷傲。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老老实实作鹌鹑,但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嚯,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赵郡李氏子弟居然敢与如今风头正盛的三殿下打擂台,且此人容色甚佳,实在为人惊叹,平添了一分艳彩。更别提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单这些已经能叫他们心潮澎湃咀嚼半日了。
刺激!
曲江庭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经有这么多令人津津乐道的大事了,他们不由心怀期待,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庭外铎声震地,百姓呼喊万岁,乐声奏响,一派肃穆。
曲江庭正门洞开,天子偕宫妃及尚未开府的皇子公主驾临。
众人齐齐跪倒,以大礼俯拜,垂首恭谨:“恭迎陛下、皇后。”
帝后并行,冠冕加身,侍女们持长杆宫扇相随,场面庄严宏伟。后头则是头戴花冠的容淑贵妃及四皇子谢嘉越,其余妃嫔及公主慢行其后,天家华贵,满是威严。
待一一落座,建德帝立于高台之上俯看庭中臣民,嘴角翘起:“诸位爱卿平身。”
众人齐声道:“叩谢陛下。”随即
撩起衣袍,回退一步,迈入座席安坐,动作整齐划一,荡开肃穆美感。
建德帝的气色很好,轻瞥一眼身侧大监,肖福立马心领神会。
“开席——”总领太监肖福声音嘹亮,萦绕殿内,随着这话传开,宫人们捧着佳肴珍馐鱼贯雁行,乐伎奏响乐曲,吕钟磬音嗡鸣,《九雍》宴乐舞轻盈飘逸,室内一时气氛融融,朝臣欢悦,尤其初次来到曲江庭的年轻修士们更是难掩激动。
这鹿鸣山还真是没白去。
云柯尹正跟着陛下祝酒词饮下一杯佳酿,瞧见旁边眼神耷拉的奚景弈,不由心中纳罕。
这位仁兄当初在鹿鸣山与自己同吃同住,虽修行上不太上道,人倒是热情得很,知晓自己是长安人士,此次进京需远赴皇城,特地相邀同住奚府。
不过这好朋友怎么从刚才起就有点心不在焉。
他用手肘碰了碰奚景弈:“奚兄,怎的见你不甚高兴呀。”
奚景弈另一旁坐着身穿交花轻粉襦裙的奚子卿,闻言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她这个好哥哥,平生一副热心肠,见长姐方才那一遭,可不就是愁上加愁,忧断心肠,生怕惹出什么祸端来。
她轻嗤一声,如今长姐做了高门冢妇,还需要他们这些平头小民为之忧愁吗?
修士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很好地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奚子卿瞥了眼上座表情冰冷的玉宁公主,见公主眼神似乎在殿中寻找什么,心下警惕,当即顾不得旁的许多,她拉了拉奚景弈的衣袖,露出一个和婉的微笑:“哥哥,这桑落酒性烈,我喝了有些许不适,且容妹妹去更衣歇息片刻再来。”
奚景弈本还在纠结要如何回答云柯尹的问题,闻言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忙摆摆手:“你快去你快去。”
奚子卿站起身微一行礼,借着人群的遮挡侧身快步走出殿外。
宴席仍在继续。
陛下此番肉眼可见心情甚好,毫不拘束出席之人,甚至自己也与皇后娘娘对饮起了桑落酒。席中气氛越发融洽,朝臣推杯换盏言谈甚欢,宁池意也被坐席旁侧的同科进士敬了杯酒。
觥筹宴席交错间,宁池意握着酒盏的手微顿。
是,谁在看他?
宁池意作为世家公子,出行当然会被人看,倾慕的女子眼神闪着柔光,嫉妒的旁众眼带恨意,而那些已经被收拾一通的人眼里更多的是惧意。
宁池意从不畏惧,也从不介意被人看。
看者皆有目的,一览无余之下他只需一点一点拆解即可。
但今天在曲江庭中的被看,似乎只是为了看。
他皱起眉,看他,作甚。
看宁小公子作甚?自然是看少年郎青春貌美咯。
奚叶举杯饮尽新换的梅子酒,眉眼弯弯。
旁边谢春庭松开握紧她的手指,转为捏住她幕篱下通红的脸,观察片刻有些不满:“奚叶,你是不是喝醉了?”
醉了么?奚叶抚上自己被热气蒸腾的脸颊,好像是哦。她脸色酡红,娇憨可爱,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可……可能是……殿下,我要去更衣……”
眼见她似乎醉得厉害,谢春庭看了看高台之上喝得欢畅的父皇不由拧了拧眉,一个眼神示意,姜芽急忙扶着奚叶行礼缓缓退出庭院。
殿外微风吹拂,奚叶站直身子,眼神清明,哪还有一丝醉意。
她目光悠远,注视着不远处,声音轻柔似水:“姜芽,你守在这里。”
姜芽问都没问,喏喏应声。
奚叶往前迈步,裙裾逶迤,身姿若细柳,忽地停住脚步。
见一角粉色衣裙小心翼翼隐在高大廊柱后,她微微一笑。
捉到你了。
第33章 这样很好
曲江庭凌空而建,楼阁之下便为一道曲折如练江水,故此得名。此刻日色璀璨,映在江水之上,波光粼粼,平照如金。
奚叶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奚子卿,光影闪烁,嫡妹的裙摆被风吹逐,整个人在玉石栏杆前轻飘飘地立着,似要羽化而登仙。
仙之人兮,列如麻。
奚叶弯了弯嘴角,温声慢语:“子卿。”
只这两个字也叫奚子卿心内乱跳,她回过头,见是被幕篱遮着的奚叶,嘴角都懒得扯动一下,语气散漫:“长姐也是吃醉了酒,来此处醒风的吗?”
奚叶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嫡妹,语气温柔:“当然。”
见奚子卿表情放松下来的模样,奚叶又补充了一句:“不是。”
身上轻纱折射出耀眼光斑,她抚过山茶衣裙,直视着奚子卿轻轻一笑:“我是特意来寻妹妹的。”
来寻她?奚子卿皱起眉打量着一袭轻罗衣裙盈盈而立的奚叶,想起前几次长姐毫不客气大刀攫取自己钱财的样子,忽地有些不明不白的紧张,心里一跳,提到嗓子眼。
不会吧,又是那句经典台词?
果不其然,长姐白纱朦胧下嘴角弯弯,似乎立刻就要说出那句话了。
奚子卿心一横,斩钉截铁道:“我没钱!”
搞什么嘛,她积攒的银两也是要打点下人出行游玩的好吧,长姐当真以为自己能源源不断供给钱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