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满屏浮想联翩却被人打断,微生愿不悦地皱了皱眉,人间这些杂碎真的好烦。
他的神色冷淡:“看来堂兄是真的忘了,我这就请族长赠堂兄一本家谱。”
不要脸,这就要去告状了?三岁小孩都不这么干了。
李竞闵往旁边啐了一口:“你可真不要脸。”
瞧着干干净净一个公子,心倒是全黑的。李竞闵恨不得冲上来揍他一顿,被旁边的公子拦下,李瞬忙安抚道:“和他一个旁支计较什么,平白失了身份。”
李瞬正要开口,最中间那个垂钓的公子在此刻转过头来,语气温和地询问:“听说你和三叔讨要了此次出席曲江庭宴席的名额?”
微生愿看着这位赵郡李氏族长的嫡出公子,缓缓而笑,空洞的眼眶中溢出一点零星笑意,使得那张本就妖异的面庞更是诡妙,荼蘼美感。
李其润皱起眉,这个旁支子弟就这么笑着也不说话,瞧着怪瘆人的。
还没等他再度询问,微生愿清声道:“是,李叔答允了。”
微生愿口中的李叔正是赵郡李氏掌管庶务的三老爷李岑柏,为人高傲,李其润还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好说话。
分明自己身为族长嫡子,往日有事求到他面前时也会被驳斥回来。
这个李愿,浑身上下都古古怪怪的。
李其润深恨自己当初小住平棘本家时,未曾留意过这个堂弟,现下也抓不住他什么把柄。
见这群公子都看着自己,个个都心思叵测的模样,微生愿心绪不免涌上来几分委屈,姐姐有想过他会被这些人欺负了吗?姐姐知道了会心疼他吗?
他叹了口气,快刀斩乱麻,微笑着:“我同李叔说了,能让三皇子在宴席上大为不悦。”
见他提起三皇子,李瞬、李竞闵乃至李其润及其他公子的眸光都闪烁起来。
同为天下李氏,陇西李氏一直都压了赵郡李氏一头,特别在李贵妃入宫宠冠六宫之际,天下人甚至只知一个李氏。
哪知后来陇西李氏全族被屠,惊才绝艳的三皇子也被废黜关进了禁院。他们赵郡李氏趁此大放光彩,一口倾吞下陇西李氏遗留下的半数基业,越发壮大。
但,随着三皇子凭借水患起复,陇西李氏的声名竟又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更令李其润气愤不平的是,三皇子竟然协同那个本该死去的李刈胁迫他们五姓七望联合捐出米粮,口口声声可以拔高士族名望,最后却被个什么邵氏横插一脚,士族的功劳渐渐湮没,三皇子自己倒是赚足了天下人的赞誉。
说他不曾存着一点故意之心,李其润觉得其他士族心里也直犯嘀咕。
戏耍了他们一通,又将他们绑上了皇权斗争的危船,五姓七望个个都恨死三皇子了。
正苦于无法报复,此时这个李愿站出来如此说,难怪三叔会允诺他明日前去曲江庭。
旁支子弟行事无忌,到时还可以推脱教养不足,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李其润想到这儿,面上笑容更是温和,他谆谆教导,仿佛真的是个关心弟弟的慈爱兄长:“如此,你明日行事可要谨慎知礼些,莫要叫人抓住错漏。”
实际他想的是抓住才好,干脆被处死了更好,也算物尽其用。自打这个李愿从平棘县投奔上京赵郡李氏以来,他做什么都不顺,连父亲也夸赞李愿懂事好学,硬生生把他们这嫡支一脉比了下去。
微生愿低下头,施礼告退:“谢兄长教诲。”
见这个阴恻恻瘆人的古怪堂弟走远,李竞闵挥了挥拳头,语气低沉:“要不要我派人蒙头狠狠揍这小子一顿?”
“不必了。”李其润将鱼竿直接丢进芙蕖池中,冷冷一笑:“倒是小看了这个旁支所出的。”
他倒要看看,这个李愿有何等本事能让三皇子在宴席上不快。
第31章 如画璧人
上京,曲江庭。
高大巍峨的煊赫庭院外,许多百姓踮脚跂望,恨不得一览曲江庭里头的胜景。
陛下几日前就下诏,将会在曲江庭设下盛大筵席宴请鹿鸣山修行归来的修士,连同治理水患有功之臣一并在内。
除此之外,皇族子弟、世家公子、大家闺秀皆会出席。上京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盛大的喜事了,今日家家户户倾巢而出,头脑灵光的小贩甚至在曲江庭外早早设下了摊位,售卖钗钿、笔墨、宣纸、砚台、小零嘴等各种东西,凡此种种,不计其数。
曲江庭外喧闹声甚众,人声鼎沸。
自然了,除去看热闹以外,百姓们来到曲江庭主要还是为了等大宴完毕陛下赏赐万民的流觞席。
到时御膳席面会经由曲江从内廷分散下来,碗碟置之,飘于水中,谁能抢到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此刻已经有许多百姓看也不看热闹的集市,一心一意谋了个好位置,挨坐着窃窃私语,翘首以盼。
这人一多,话语你来我往,就容易牵扯出秘闻八卦。
一个牢牢钉在曲江河畔的瘦小男人神神秘秘道:“我可听说,今日久不露面的三皇子妃也会来到宴席呢。”
三皇子妃奚叶可是上京从前人人称颂的贵女,堪为名门典范,自打嫁给三皇子后就无声无息,要不是钱五家二儿子的弟媳的大兄的婶娘的女儿在
三皇子府外院当差,他们还以为三皇子妃已经被——
孙仁义用手一抹脖子,眼神带着恐吓,“咔嚓”一声,吓得身边几个专注听着的百姓一脸惊恐,纷纷埋怨起来:“孙大头,你生怕吓不死人啊?”
孙仁义才不在乎这几句不痛不痒的数落,他摇了摇脖子上的大脑袋,眼神期盼:“真想亲眼看看那位三皇子妃如今的样子啊……”
如此美人,是被磋磨了容色,还是被掰折了傲气向三皇子苦苦求饶呢?
旁边一妇人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呼出声:“今日,宁四公子也会出席吧?他可是推举三皇子去江淮治理水患的大功臣……”
提起宁四公子这位同样风靡京城饱受追捧的新科状元,那百姓们就更有话头了,纷纷参与进来,甚至远处也有许多未获得资格进入曲江庭的小官家们的闺阁女子下了马车慢慢走向帷帐坐下,戴着幕篱状似无意般竖起耳朵,与此同时,小贩摊位前有人询问价钱纠结购买,羽林军在外圈巡逻,行人络绎不绝,人满为患,川流不息,一派热闹。
*
琅无院。
奚叶对着圆月黄铜镜左右看了看,抿唇一笑,姜芽看着镜子中明眸皓齿的大小姐,也十分高兴:“大小姐很适合这样殊艳的打扮呢。”
奚叶微微一笑,垂眸打量着自己身上穿的花茶软烟罗襦裙,外披轻衫,的确殊艳。
殿外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却忽然停住,似愣在原地。
簪花金步摇,女子容色昳丽摄人,微微上挑的眼尾更彰显了她的艳色。谢春庭甚少见奚叶这样张扬明媚的打扮,不由呆了一呆。
轻咳了声,他才慢吞吞走到奚叶身边,眼神落在黄铜镜中美极的面容,沉吟几分:“我觉得可以换支发簪。”
谢春庭受望族教导,长于宫廷,宫中美人甚多,长期熏陶之下,他对美的感知也远超一般世家子弟。
奚叶低垂着眼,却是乖顺地往他那侧靠了靠,仿佛任君采撷。
她这么乖乖的,意思是任他装扮吗。
谢春庭内心雀跃,表面却是倨傲淡然的模样,抬手拔掉那支金步摇,从妆奁中拾了支垂珠玉钗,在她满头乌发中比了比,满意地别进发丝间。
“好看吗?”奚叶看着镜中的自己,弯起嘴角,与谢春庭对视着,轻声问道。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①
一旁的姜芽识趣地退出内室,开始张罗着去往曲江庭所需物事。
偌大闺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谢春庭呼吸重了几分,忍不住低头去寻奚叶微凉的唇瓣,却被她偏头避开,柔柔道:“别,等会妆乱了。”
明知道她此刻的乖顺可能是故意为之,谢春庭还是难以压制嘴角的笑意,他拉着奚叶站起身往院外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不对,忽地松开手,从琅无院偏厅中寻来一顶幕篱,结结实实罩在奚叶头上。
隔着白纱朦胧,谢春庭好似瞧见了她呆愣茫然的表情,嘴角弯起,轻哼一声:“本殿才不愿意让他们看见你,今日宴席中你都要戴着幕篱。”
奚叶弯弯嘴角,这算什么。
视自己为他的所有物吗?
当然她今日目的不在此,故而她乖乖“哦”一声,戴正了幕篱,还歪了歪头:“殿下,这样可以了吧?”
一向凶神恶煞的蛇蝎女子居然如此顺从可爱,谢春庭心中纠结,有些踌躇又有些不定,想了想悄悄擦了擦手心濡湿的汗,还是去拉她柔软的手,骄矜地昂起头,话也不说,就那么拉着她到了府外的华美车驾前。
他率先跳上了马车,矜傲地转过身,朝戴着幕篱站在马车前的女子伸出手,语气别别扭扭:“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