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奚景弈激动地挥起手,却见多辆马车巧妙拐个弯,侧过他们这群人马,毫不犹豫往前。
  什么?奚景弈目瞪口呆。
  还有人驾马路过,丢下一句话:“宁四公子在城外十里长亭与世家公子们比试射柳呢。”
  涌过来的百姓中不少踌躇一刻,琢磨着修士入京哪有宁小公子射柳好看,也跟着人流跑了。
  就这么跑了!
  奚景弈愤愤放下手,还好依然有许多百姓不为宁四公子所动,一心一意对着他们热脸相迎:“修士们从鹿鸣山归来辛苦了,途中可曾遇到什么趣事?”
  “修习术法当真能斩妖除魔吗?”
  “修士们可曾真的杀过妖物?”
  有那嘴快的一挺胸膛:“那是自然,我们杀妖可不在话下。”
  百姓们一脸崇拜,毫不吝啬夸奖:“哇,修士们太厉害了!”
  修士们也多是上京一些年轻公子,闻言纷纷高兴起来,七嘴八舌攀谈着,气氛热闹,奚景弈也晕乎乎地加入被夸赞的队伍中。
  待到终于回答完百姓们的好奇疑问,天色已近正午,奚景弈喘口气,从马车里四处张望,其他修士们的家人都来接他们归家了,怎的没瞧见自己的?
  正当他伸长脖子时,马车边站过来一名女子,用手帕遮住脸,唤了他一声:“哥哥。”
  第21章 美梦苏醒
  悄无声息的,吓了奚景弈一跳。他皱起眉端详,看着一年未见的奚子卿,十分不解:“妹妹干嘛这副模样?”
  奚子卿左看右看,没看见奚叶才放下心来。
  可恶,等会自己的银钱又被她要走了。
  她轻咳一声,施礼道:“哥哥去鹿鸣山一年辛苦了。”
  奚景弈摆摆手,意气风发:“不妨事不妨事,应当的。”
  修习术法虽苦,但到底比苦读诗书好些。见家中就来了奚子卿一人,他问起了奚父:“父亲今日在宪台当值吗?”
  奚府后辈不多,二弟专心求学,他不擅读书,父亲干脆打发他去了鹿鸣山修习。
  现在来看,还是父亲大人有远见。
  奚子卿点点头:“父亲今日公务在身,母亲去了昭贤寺礼佛。”
  奚子卿口中的母亲是奚景弈的嫡母,他并非嫡母亲生,不来也可以理解,奚景弈无甚在意,但四处观望之后也不见奚叶,他忍不住开口:“那奚叶妹妹呢,怎么也没来?”
  奚子
  卿闻言脸一僵,只好从头说起。
  待听到上京这一年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奚景弈眉头高高挑起,家中书信来时也只提到三皇子母族陇西李氏被废,三皇子被圈禁等简要信息,哪知后来居然还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奚叶妹妹居然嫁给了被幽禁的三皇子,而三皇子又凭借近日江淮水患被陛下重新起用,这一出跌宕戏文,真真叫奚景弈为之瞠目。
  上京这片天,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奚景弈眉眼一亮,那奚叶妹妹现今岂不是炙手可热。
  见奚景弈神情期待,奚子卿撇撇嘴:“那三皇子到底还是失了圣心,哥哥还是别指望她了。”
  兄妹两人正说着话呢,京郊大路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嘈杂纷乱,奚景弈下意识抬头看去。
  领头的公子身前几根柳枝,长弓悬在马鞍上,驾马疾速而来,墨发垂落,整个人秀美风雅,唇畔含笑,令人望之心折。
  他身后跟着其他英俊潇洒的世家公子,同样策马而来,闺秀们的马车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表情兴奋窃窃私语交谈的上京百姓们,一路蜿蜒,自十里长亭蔓延至上京城门。
  奚景弈忿忿看着宁池意一路穿过城门,直入上京。
  可恨,当年国子监求学就比不得这厮,他改换路子,去了鹿鸣山想当个大英雄,人家一个射柳就把人引走了。
  奚子卿听见奚景奕的自言自语,不由抿唇一笑:“什么大英雄吗,大周都多久没有大妖了,那些法术低微的妖物别说修士了,来个身强力壮的也能一拳打死。”
  被自家妹妹拆台,奚景弈无言以对,只好打哈哈。
  好在奚子卿也没继续,而是问起了鹿鸣山修习事宜:“哥哥在鹿鸣山见到巽离的人了吗?”
  说起这个,奚景弈那可有话说了,他捏紧拳头,愤懑不平:“见到了,英武不凡倒是英武不凡,就是拿鼻孔瞧人,傲得很。”
  想了想又道:“大约属国也来了十几个人,记不清了。咱们大周荆楚那边倒出了个出众的术士,结印煞是好看,师父们连连夸赞呢。”
  眼见天色日盛,奚景弈道:“走了一路也乏了,不如我们归家继续畅谈吧。”
  他这个娇滴滴的妹妹可一点受不得累,今日能出城接他一遭已是不易,奚景弈欣慰地点点头,到底还是长大了。
  两辆马车调转车头,往上京城内驶去。
  郊外的热闹也渐渐平息,百姓们津津乐道今日的趣事,既有修士入京,又有宁四公子长亭射柳,闺秀旁观,青春繁盛,真是让人羡慕。
  羡慕吗?
  常亭月听着不远处民众的议论,隐在幕篱中浅浅一笑。回想起方才匆匆一见的马上公子,恣意自在,当真是令人心绪不平。
  她轻轻叹息,望着高大巍峨的城门,抬脚迈步。
  *
  长门街宁府。
  宁池意白衣宽袖,缓步而行,他将长弓丢给身后的小厮,手执着几簇柳枝,白袍绿柳,少年郎青春恣意,映衬着分外好看。
  曲廊重重,他侧头望向小厮,语气温润:“都安排好了吗?”
  小厮恭敬道:“都按公子的吩咐安置妥当了,那位大人现已下榻城中。”
  宁池意闻言点了点头,唇边一丝笑意,隐没天光中。
  殿下之前书信中提到要送李刈入京,他正犹豫如何行事,恰逢修士归京,今日出城正好,人群拥挤,可以隔绝许多窥探视线。
  这是他将来辅佐的君王要的人,他定然要带回。
  如此,一切顺遂咯。
  他脸上的笑容放大,伸了个懒腰,满脸轻松写意,日色斑驳,少年人身体如枝条舒展,似岸芷汀兰般风雅。
  *
  日光旺盛,照得人眩晕。
  奚叶站在背篓旁,眼神呆呆。
  桑树高大,光线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奚叶觉得自己在桑树下站了很久,背篓中的桑叶都颓败了,但太阳依旧高悬,位置一如她刚来时一样。
  她摇了摇头,有些迷茫。
  奚叶不再多想,背起背篓,提起衣裙慢慢下山。此山碎石无数,饶是奚叶再小心翼翼,也不免踩到石子,她趔趄一下,还好扶住一棵树才不至于摔倒。
  树皮纵裂,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扶住的这棵树,分枝广展,圆锥花序,羽状枝叶,青翠嫩绿。①
  她弯起眼睛,是苦楝树呀。
  是曾经随夫君出游,在烟雨江南见过的苦楝花呀。那时小雨淋沥,淡紫色的花影就拂在白墙青瓦间,碎碎小小,夫君还为她折下花枝插入瓷瓶。
  如今,又见到了。
  奚叶拍拍衣裙,复而下山,走了几步,她蓦地顿住脚步。
  桑树,苦楝树。
  她猛然转头。
  这两种树怎么会栽种在一起?
  据医书记载,苦楝与桑树混栽,会导致苦楝产生的楝素沾染在桑树上,采叶饲蚕即会发生急性中毒。因此,民间树农会极力避免两种树混种。
  母亲是医女出身,她所居之地怎么会出现这种浅薄错误?
  奚叶不由头晕目眩,上空的日光黑气浓烈,她咬住舌头,才勉强保持清醒。
  荒谬的山林,违背医理的栽种布局,悖逆感知的四时星辰。
  一直以来身体隐隐感觉到的不对劲果然不是错觉。
  这个地方有问题。
  奚叶不动声色背着背篓下了山,但指尖一直掐着掌心,血痕宛然,才得以维持住一份清醒。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这种感觉在见到陈筠梨时更加强烈。
  母亲见到她回来,连忙接过背篓,还为她细心擦去额间汗水,拍拍她的脑袋,夸赞道:“我们阿叶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奚叶恍惚一笑,这样的语气真像哄小孩呀。
  她看向自己抽条的身体,但,她已经长大成人了。
  陈筠梨却没注意到她的走神,拉着她坐在小木桌前,笑容温婉:“阿叶,你看,这是娘忙活一下午为你做的,尝尝看好不好吃。”
  花折鹅糕、剪云析鱼羹、干炙满天星、金丸玉叶脍……更有汤装浮萍面,金黄甜面上洒了碎碎的盐花鱼屑,飘飘荡荡,仿佛池塘里自在游弋的鱼儿。②
  奚叶举箸望着面前的琳琅美食,有几分出神。
  她出门前和母亲说的是这些吃食吗?
  画面飞速掠过,奚叶努力回忆,一幕幕对话闪回,在乍然而过的吉光片羽间,奚叶终于想起来,她说,她想吃七宝素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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