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眼见始终无法吃到可口的食物,妖兽狂怒,利爪在土地中乱抓,掩饰不住暴躁情绪,庞大的身体飞跃起想把奚叶踩在脚下碾碎。
  千钧一发之际,奚叶倏然腾空而起,手握寒霜剑,直直插入妖兽脖颈间,长剑随着动作一路划开脊背,坚硬的甲壳也被劈开,血迹流出的一瞬间又被寒气冻住,蔓延进妖兽全身。
  下一刻,妖兽眼神带着满满的不甘倒在地上,身躯如冰雕般砰然砸进密布丛林中。
  金惧之力在迅速流失,奚叶只觉得周身寒气笼罩,冻得她手脚僵硬,面目上全是血迹,滴滴答答落下。
  她哆嗦着身子,拖着寒霜剑继续往前。
  不可以后退。
  奚叶慢而又慢地迈步,深山之中到处都是潜藏的呼吸声,但似乎忌惮她刚刚的表现,那些呼吸隔得远远的,暂时没有靠近。
  越走越深,奚叶拨开覆盖视线的浓绿宽阔蕉叶,幽暗的深林中陡然出现一座小院,阳光洒落,平静得如同美梦。
  小院中有间木屋,院子里竹编晒席里晾着炮制后的药材,一旁的木架上摆着药碾、杵子、碾槽、舂桶、戥子、药斗等各式工具,熟悉得令人心惊。
  奚叶停住脚步,看着木屋里走出的女子,一身简单的青衣,发丝挽起,面目柔和,半蹲下拣起晒席里晾干的药材,熟练地分门别类。
  奚叶贪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是南山堂的后院,在奚父外出时,母亲总会默默带她回到这里。
  药草清香弥散,奚叶止不住流下眼泪。
  五行之力当真能窥探到人心最为幽微的情绪,直指目的,毫不客气。
  她的心脏痛起来。
  母亲,母亲。
  那边的人影似有所感,转头望过来,见是她一下站起来,眼神盈满泪水,声音温和而慈爱:“阿叶,你回来了。”
  母亲遥遥伸出手,要将她揽入怀中。
  奚叶拖着寒霜剑跌跌撞撞倒进母亲的怀抱中,一如记忆温暖,清香扑鼻。
  她痛哭出声,大片水泽漫出,呜咽如小兽,母亲,母亲,阿叶好想您。
  陈筠梨拂过奚叶流着泪水的面庞,眼里满是心疼:“我的阿叶,是个苦孩子。”
  她用温水打湿手帕,轻轻擦拭着奚叶红通通的眼眶,安抚性地拍打着奚叶的后背,嘴里哼起了歌:“小燕子,吱吱吱,不吃谷子,不吃糜子,要在房檐做个窝……”①
  歌谣柔和,奚叶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依恋地枕在母亲的膝上,嘴角一丝恬静的微笑,睫羽下却又悄悄渗出泪水。
  如果时光流转岁月不变该多好。
  日光轮转,微微闪烁,丝缕黑气被掩盖在耀眼的光线中,黑日悬空,诡妙无比。
  第18章 你中有我
  伴随着鼓声咚咚,大周新的一天拉开序幕。
  黎明微熙,晨霭还未曾散尽,已有一队兵士列队自皇城御街步步行来,整肃井然,一派威严。
  坊市两侧旁道的商贩们还以为是往常上京巡使的队伍,本没太在意,却有眼尖的瞥见那队伍打头的小兵扛着一面旌旗,瞧着上面隐隐约约是个“钺”字。
  钺,西方之星也,正是本朝三皇子名讳。
  昨日大朝会散后,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商贩顿时恍然大悟,明了这是三皇子带领的治水行列,纷纷跪下回避,巡检驱赶着城门远处挑箩筐走来的的贩夫走卒,皇城中嘈杂喧闹,但又各司其位,自是一片安然。
  行列整齐的队伍中间拥簇着一辆华盖马车,车驾里端坐着一个男子,身形端正,鼻梁高挺,垂眸冷淡,面容似玉又似雪,极为好看。
  隔着帘幕,光线昏暗,众人也瞧不真切,但依稀觉得三皇子气质独然出众,丝毫不逊当年代陛下封禅之风姿气度。
  看来,圈禁的漫长岁月并没有毁去这位殿下的心志。
  见到这一幕的人纷纷在心内感叹道。
  出身如此显赫,却也舍得下性命亲去江淮治理水患,实乃大周福分。
  等到队伍辘辘走远,上京的百姓还望着那越来越小的黑点几分不舍,如此出众的三皇子可千万别出事,他们还没看够呢。
  三皇子,他真的去江淮了!
  随着晨起辛劳经营的商贩以及挑担子的走卒们的转述,闻者眼前好似都浮现出了贵人出行的画面。
  寂静中天家皇子安坐车驾,气势凛然,眼神淡漠,气度非凡。
  当真是光采卓然。
  错过这一幕的人不由捶胸顿足:“怎的我没这眼福呢?”
  时人好美人,此美并不偏狭,乃是共通的,既有名满上京的奚家大小姐的容色如玉之美,也合该有三皇子这般天之骄子的矜贵之美。
  不过说起这奚大小姐,大家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三殿下与她不是成亲一月有余了吗?怎么,夫君出行,也没来送一送?
  有人眼神闪闪,掩饰性咳一声:“我听说,三殿下似乎不大满意这位贵女呢。”
  嚯!
  只是膜拜敬仰一番天潢贵胄,竟还有这等秘闻可听,众人兴奋起来,围住刚刚开口之人不肯放走:“你怎么知道的?”
  “三殿下难不成想新娶?”
  是了,三皇子可是陇西李氏望族之后,若不是母家出事,他现在应该早与五姓七望其他士族所出女儿缔结婚约,而不是娶一个二品官员家的庶女。
  先前开口的人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只高深莫测道:“天家之事,岂能妄议。”
  你都妄议完了!众人一脸愤愤,但也知道逼问不出什么了,哄的如鸟兽散,各自在心里盘算着有没有门路打听一下。
  若三皇子要新娶,这上京的天岂不是又要变了?
  他们的眼神穿过远处巍巍宫廷的飞檐翘角,似乎能看见当年陇西李氏族院中的嗜血一幕。
  寒光刀刃卷入皮肤,再抽出时便是刺目红色,鲜血喷涌而出,映在白雪上仿若红梅。
  富丽堂皇的庭院中尽是奔逃的人群,火光四起,呼救声连天。
  杀,杀,杀,铁甲卫手起刀落毫不迟疑,昔日高高在上的李氏族人统统变成刀下亡魂,无一错失。
  直到每一位铁甲卫手中的刀剑因厮杀太多卷起刃边,这场屠戮才结束。
  大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三皇子…还是不要新娶了吧…
  *
  去往江淮的路途中,三皇子让他们换了许多条行路,大路混着小路,不到下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会走在何处。
  譬如眼下,将领看着脚下凌空百尺的索道,心颤了颤,几欲停止呼吸。
  让他带兵打仗上战场也比这个好啊!
  等好不容易从悬崖狭窄小道下来,将领实在忍不住了,走向平阔地面安营扎寨的三皇子帐篷,抱拳行礼:“殿下,江淮水患急迫万分,吾等应该策马扬鞭急速赶去才是,何故走这些偏僻小路平白耽误时辰呢?”
  在他看来,殿下到底是长于宫廷的皇子,不知民间疾苦,只知道由着性子折腾人。
  帐篷内一道淡漠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问他姓名,是要治罪?将领迟疑一刻:“末将,东直门守备,胡津陆。”
  帐篷内的谢春庭姿态随意地提起笔,闻言一笑,父皇还真是连面子都懒得做了,一个五品守备就是此次治理水患的主要将领了。
  他提笔写字,口中仍在发问:“东直门,昨日江淮刺史急报便是从你管辖下送入宫门的?”
  胡津陆没想到三皇子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昨日江淮急报送到城门外时,那小厮都跑死了三匹马,自己也口吐白沫,险些救不过来,所述江淮水患之灾,形同炼狱。也因此,在将官问何人愿意去江淮治水,他第一个举起了手。
  意识到沉默了太久,他忙道:“正是。”
  还没等他继续陈词,内里的殿下又开始发问:“以你之经验,上京到江淮最短要多少时日?”
  这一个接一个问题跳跃还真快,胡津陆本就是个大老粗,现下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他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语气含疑:“大约,十日左右。”
  这是他根据往年行军及过往前去江淮的经验所得,十日,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他听见里面的三皇子轻轻笑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侍卫已经掀开幕帘,昏昏日光下殿下走了出来,身形高大,俯瞰着他,眼神平静:“我之行路,三日即可至江淮。”
  这,这怎么可能!
  胡津陆的呼吸急促起来。
  殿下没再理会他,而是将一副舆图甩在了他眼前,其上密密麻麻标注,胡津陆瞅了半天,才看到连成一条直线的几个红点。
  其中一个红点,就是这座忘崖山。
  胡津陆眼神火热,忘崖山的位置已经到了直线的十之一二,他们才出发半日,若殿下所言非虚,或许真能在三日内到达江淮!
  他难掩激动,一脸崇拜奔至俯望山下云雾的三皇子跟前:“殿下大才,臣实乃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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