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明绰苦笑一声:“只怕如今不是你们母子想不想的事。”
敬漪澜一摆手,非常笃定的样子:“陛下绝不会选秧儿的。”
明绰一时有些沉默,其实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敢这么笃定地说皇兄不会选秧儿。虽然萧盈嘴上说的是担心稷儿年纪太小,但明绰知道,他心里还有一层介意,就是稷儿身上谢氏的血脉——尤其是她现在起复了谢维,萧盈不忌惮是不可能的。
陛下到底会怎么选,谁都不敢确定,敬漪澜却说得这样斩钉截铁,明绰心里就隐隐地又翻出一层久远的不适。
上一次泛起这种感觉,还是在上阳宫里听敬漪澜说起她与萧盈的过去。即使当时明绰心里很清楚他们早就分道扬镳,但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蛮不讲理的醋意。因为她竟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萧盈的人。
明绰掩饰什么似的,抬起手抚了抚眉尾。她实在不应该到今日还泛起这种情绪。
敬漪澜没有察觉到她的轻微异样,仍在往下说:“询儿让他父亲教养坏了,空有贪心,却无本事。他若是得了官位,娶了贵女,不自量力地卷到他根本不了解的事情里来,早晚要惹祸上身,家破人亡的!”
明绰心不在焉地一哂,只道:“何至于此?你别自己吓自己。”
她一边说已经一边站了起来,敬漪澜和她一道走了出去,很不放心似的,还跟明绰强调千万不能让宋询如愿。
明绰都哭笑不得了:“是不是你亲生的呀?”
“就是我亲生的我才——”
明绰没让她说完:“真不至于,有多大的本事惹多大的祸。袁增最多就是给他求个虚职,说亲的时候拿得出手也就罢了,哪会真给什么实权呢?”
敬漪澜眉头紧皱,还是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刚要开口,明绰一下子站住了脚,很严肃地看着她:“你这样,他会怪你的。”
当初拖延立太子一事,晔儿就怪她了。
但是敬漪澜一副面冷心硬的样子:“他现在也不见得多念我的好。”
明绰便只有叹气,出了内院。长公主准备接见的人已经都被引到了正厅,正候着。还未走近,便能看见每个人手里是捧着礼的。
敬漪澜识相止步,微微屈膝,恭送长公主。明绰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只道:“你随我一起去应付应付。”
敬漪澜一怔:“嗯?”
明绰只是笑:“带你去看看,如今到我这里求官的都是什么人,见了你就知道,你儿子算是好的啦!”
国家的中枢依然是尚书台,朝会不开,真正的要紧事都是在尚书台衙署
决定的,公主府上络绎不绝的不过是来求官求门路的闲人。公主府夜宴一度名满建康,连市井草莽得了长公主举荐都能登堂入室,更何况如今加封了镇国二字。
敬漪澜让她拽着,一时推拒不得,又看见那些人手里的礼,就有些咂舌,压低了声音:“你这……这么明目张胆……?”
从前也就罢了,卖的是到陛下面前的情面,那是私对私。如今长公主被特许摄政监国,就是公对公,她却在这里卖官鬻爵,滥权擅政,陈缙岂能放过她?
“我明目张胆什么了?”明绰跟她装傻,“他们都是懂画之人,来向鱼先生求画的。今儿就两幅,还得抢呢。我呀,不过附庸风雅,在旁边跟着凑个热闹罢了。”
这下倒是敬漪澜愣住了,神色一时十分精彩:“要我这辈子也想不到还有这样刁钻的法子……”
“我也想不着。”明绰压低了声音,跟她说实话。这还是年头上姜川带着他的学生,跟崔庆英一块儿来的时候跟她暗示的。当时就拿一株珊瑚树换了鱼先生一幅画,事儿传出公主府,鱼先生的身价一下子就起来了。
“我疑心就是他们两口子算计好的。”明绰摇摇头,“这两人十几年睡不进一个被窝,把心挖出来数数,怕是一样多窍……”
她拉着敬漪澜说了几句,已经到了正厅门前。众人都纷纷朝长公主见礼,见她今日妆扮清丽,夸得更是天上地下,争先恐后,肉麻谄媚。敬漪澜登时皱了眉,一副听不下去的样子。明绰只当没听见,但把正厅扫了一圈,却没见到那鱼先生。
阴青蘅此时已经发现他没在了,不必明绰交代,已出去叫人问明了原委,再回来,迅速趋步到明绰身边,小声向她汇报。
“鱼先生走了。”
明绰意外地抬起头:“走哪儿去了?”
“出府了。”阴青蘅声音更小,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将军做的主,拿了一笔钱,将鱼先生打发出去了。”
第171章
袁綦推门进来的时候,明绰刚把头上的步摇拆下来,听见动静,抬眼从镜中看了他一眼。阴青蘅马上从长公主身边起来,几个围着伺候的婢女看见了她使的眼色,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微微屈膝,行礼告退。
袁綦站在明绰房间门口,微微侧身等阴青蘅她们先退下,人走空了也没近前来,姿态十分恭敬。明绰就没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来他也知道她会不高兴。
但她垂了眼,神色淡淡的,没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只把步摇塞进了妆奁的小抽屉里,站起来主动朝他走过去。
“去哪儿了?”明绰绕到他身后,给他脱外袍,“还想等你一起用饭,满府里找不着你人。”
袁綦似是意外她这个态度,有一瞬间的怔愣,但还是顺着她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一边回:“父亲叫我去了一趟。”
“又有什么事?”明绰给他把外袍挂起来,又折回去,仍跟没事儿人似的,抓了他的手给他拆束袖。
袁綦还是看着她,竟没回答。
这都是很平常的妻子招呼回来的丈夫的举动,但明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表现了,反正他方才回来,听见府里人传话说长公主在找他的时候,确实没想到等着的会是他的妻子。
袁綦手腕轻轻一晃,配合着从束袖里脱出来,反问她:“你今日没入宫吗?”
自从加封镇国长公主,明绰每天也就早上那一点儿时间是在公主府里的,打发完那些人,她往往要亲自去尚书台。若是无事,中午就能回来,若是有事,议起来就没个准了。长公主和尚书令经常意见不合,争论起来是常事,能及时回来的情况屈指可数,就是回来了,也往往要召谢维来议事。
但无论她午饭是不是能回公主府用,事毕了是一定要进宫的。不只是看陛下,还要去看建安王。那孩子还是由裴贵嫔照顾着,裴贵嫔没有强势的母家撑腰,没有什么犹豫就投靠了长公主,如今孩子的开蒙、起居,其实都是长公主说了算。
有些时候一耽搁,宫门关了,她就直接留在宫里,根本都不回来。
她突然说今晚在家等他吃饭,倒把袁綦听愣了。
明绰又给他解身上挂的配饰:“你是不是觉得我近日冷落了你?”
袁綦便又沉默了。
他刚从益州回来的时候是搬回了明绰房里的。但当时桓宜华私下里问了罗太医,不知道长公主这个身体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罗太医又说不好讲,只是小产毕竟伤身,最好还是再休养一年。桓宜华心疼明绰,跟袁綦说了,袁綦就自己去了另一间房住。后来陛下突然病重,长公主又一直在宫中侍疾,自那时起,他就没再来过妻子房中。
“没有。”袁綦牵了牵嘴角,轻轻握了握明绰的手,“我知道你
有要紧的事。”
明绰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有一点儿想笑出来,但又忍着的表情。她听说是袁綦把鱼先生打发走的时候,就大概想到他是为了什么。当时那一刻,心里是恼火的,只是不至于那么恼火。按照袁綦从前捅姜逯的性子,这次都算客气的了,到底是有长进。
明绰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转身把他的束袖和玉佩什么的都到床头收好,又问了一遍:“大将军叫你回去有什么事?”
袁綦也没瞒她:“父亲想让我给丰喜县侯的儿子安排个录事参军。”
明绰闻言就笑了一声,袁增的动作还真是快。
“这点事儿还要找你?”明绰回头问他,“大将军自己办不了吗?”
袁綦就补了一句:“益州录事参军。”
明绰“哦”了一声,听懂了。
袁綦的都督府其实是设在成都的,只是因为他同时是驸马,战事平了,益州自有刺史,陛下才特许他留驻京师,陪伴长公主。录事参军已经是个不太要紧的文职了,益州录事参军,还在建康,那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个做实事的。就像早上明绰对敬漪澜说的那样,不过是让人知道,宋询以后就是袁氏门下,去王家说亲的时候方便些。
“你答应了?”
袁綦让她问得一愣,他是答应了,但明绰这语气让他怀疑起来。
“我不该答应吗?”
明绰便也没说什么。她本来就觉得敬漪澜是自己吓自己,没什么必要。但敬漪澜那么坚决,她本来也是打算要是求到她这里,就回绝了的。但现在袁增既然绕过了她,她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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