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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他是自尽也好,留给大雍处置也好,方千绪都有应对的手段,会成全冯濂之在乌兰晔心中的体面。
  但他若敢回到洛阳,等着他的就不只是一死了。
  方千绪点了个使团随他前往大雍,名义上是要请大雍皇帝允准,从此派驻建康,以便两国邦交。实际上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保证冯濂之不会活着回去。
  冯濂之心里有数。其实他并没有反抗的意愿,温峻的仇已报,他早就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必要。本想着跟大雍皇帝把事情议完,就自己去公主府领死,没想到此刻就已经见到了旧主。
  冯濂之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心道,也好。
  “臣,无话可说,”他看着明绰,“唯有一命相抵。”
  “你想抵命?”明绰又笑了一声,觉得他真是荒唐,眼泪已经滚下来,“你算什么东西?就是死一千遍,也抵不上我丈夫的命!”
  萧盈站了起来:“东乡!把剑放下!”
  他一开口,很多声音都同时响了起来。冯濂之带来的乌兰人全都诡异地保持了沉默,反倒是大雍这边的朝臣们都站起来劝阻长公主。萧秧上前了一步,摁住了她持剑的手:“姑母!”
  “秧儿让开。”明绰头也没转,仍旧死死地盯着冯濂之。
  “长公主三思!”有个朝臣扬起了声音,明绰根本没去看是谁,“若是杀了来使,大燕陛下追究——”
  “那就让他亲自来问我!”
  那朝臣一口噎住了,好像才想起来,东乡公主就是大燕陛下的生母。
  “多谢贵朝诸位大人。”冯濂之语速稍微提了提,似乎是要抢着在明绰一剑送入他咽喉前把该说的话说完,“宣平门之变是臣之过,大燕陛下会知道原委,绝不会追究——”
  他话没说完,萧盈已经走到了明绰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若不是萧盈的触碰,她都不知道自己抖得这样厉害。萧盈好像根本没听到冯濂之在说话,只是很轻地叫了她一声:“溦溦。”
  明绰转过脸,看着他,强调什么似的:“是他害死了乌兰徵。”
  萧盈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具体的经过,但是他大概听明白了。他两只手都握上来,想从明绰手中拿走那柄剑:“朕知道。”
  明绰的声音带着委屈,像是在跟皇兄告状:“我一手提拔了他,我还把我的儿子交给他……”
  “朕知道。”萧盈又说了
  一遍,终于把剑拿了下来,“当”地一声,把剑扔在了地上。
  明绰还在抖,没了力气,全身的体重都交托在了皇兄身上,萧盈揽着她的肩膀,撑住了她。他的视线扫到了那些乌兰人身上,他们依然保持沉默,萧盈便明白了什么。
  “来人,”萧盈下了令,“把使臣拿下。”
  桓廊一惊:“陛下!两国交战尚不杀来使啊——”
  明绰被萧盈撑着,看着冯濂之颓然地跪在地上,被进门的两个执金吾卫扣住了肩膀,半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愿,突然出了声:“皇兄不要杀他。”
  萧盈看了她一眼,她挣开萧盈的手,往前了一步,抬起手,拔下冯濂之发冠上的笄,卸下他的冠,手一松,任由那攒了金丝、镶了珠玉的冠滚到了地上,摔变了形。
  冯濂之抬起头看着她,喉间仍有鲜血在流淌。
  明绰俯身看他:“皇兄,我要把他充作劳役,黥面为奴……”
  冯濂之昂起头,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不!”
  他的绝望终于给明绰带来了一丝快意。死太轻易了,死反而是成全,说不定后世还要传唱他们生死相报的知己之情——不,他的命太贱,不足以偿还乌兰徵的血债。
  她会抹去他的名字,除去他的衣冠。是她结束了他的奴隶生涯,那么对他最好的惩罚,莫过于此了。
  “告诉你们陛下。”明绰直起身,以乌兰语直接对另外几个使臣下令。他们下意识地躬身听令,恍然间仍以为她是萧皇后,大雍鸿胪寺的翻译都是一愣,没跟上长公主在说什么。
  “人,我扣下了,有什么话,我会亲自去洛阳回答。”
  第148章
  水晶帘幕被一只手拨动,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虽是白日里,门窗也都糊上了一层遮光的帘,室内没有点足够的蜡烛,昏暗中氤氲着一股浓郁的汤药气味,随着手的主人起身的动作,搅出细微的水声。
  “怎么?”段知妘透过帘幕看着恭敬侍立在门外的少年,唇边似笑非笑,“想见你娘了?”
  乌兰晔垂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十四岁的大燕天子已经长出了挺拔的身姿,和他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段知妘有的时候看着他,会忍不住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乌兰徵的情形。他跟着父亲进雍州,和她谈判,如何联手攻破长安。那时候的乌兰徵应该比纳尔朗现在还大一点儿,两岁,至多三岁……她记不清了。遥远岁月里那个身影已经被眼前的少年覆盖,严丝合缝地重新描摹出脸颊的每一处棱角。
  她的凝视太长久,乌兰晔察觉到了什么,轻声说了一句:“大燕的废后,还有什么资格回洛阳?”
  不对,眼睛不一样。段知妘看着他,似是终于找到了他与父亲不同的地方。当年的乌兰徵有一双很浅的蓝眼睛,跳动着不可一世的光芒,跃跃欲试着要剑指长安。乌兰晔的眼睛却是黑色的,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温驯和忧愁,而那忧愁之下,压抑着太多她无法探明的东西。他母亲的眼睛里很少有这样的神色,可是每每看到他的眼睛,段知妘总会想起萧明绰。
  “到底是你的母亲,”段知妘语气和缓,近乎淳淳诱劝,“你就一点儿都不想见她吗?”
  乌兰晔咬了咬牙:“她既已抛下朕,又何必再相见?”
  沉默。段知妘目光极深地看着他,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儿蛛丝马迹。但是他恨得如此情真意切,段知妘找不到一点儿破绽,半晌,只好伸手扶住了额头,似是十分叹惋:“唉,你这孩子……”
  他不似作伪,难道说,方千绪的安排,他当真不知道?段知妘的手指掩住了她眼中的怀疑。方千绪命冯濂之出使大雍,就是把他送进萧明绰手里。乌兰晔不知道冯濂之当年的背叛,他就这样回不来了,乌兰晔必然会愤怒不解。萧明绰就等着大燕天子去问责,她便有理由“出使”洛阳——她甚至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还没等乌兰晔问责,就直接让使臣传话回来了。
  方千绪这条老狗,还是太会算了。
  段知妘叹了口气,心里不知道第几次荡出悔意。早该杀了此人。
  从迁到洛阳开始,她就开始后悔了。她确实摆脱了那些西海人的钳制,但也被迫远离了雍州。洛阳到处都是萧明绰的影子。无论朝廷如何强调萧明绰起兵谋逆,是大燕的罪人,百姓依然崇敬她。在所有人都以为萧皇后已死的那几个月里,洛阳城中竖起了一尊石像,不敢直接说是谁,欲盖弥彰地编造了一段“洛水娘娘救万民”的故事,无数百姓自发地祭拜祈福。甚至连洛阳宫中的花匠,都会因为太皇太后非要铲掉先皇后喜欢的花,而甘愿以死相抗。
  这个时候,她就不能轻易动方千绪了。是因为他的周旋调解,忠于先皇后的洛阳朝臣才肯勉强咽下了宣平门之变的那口气。
  本来她也不怕,多给一点时间,她自然都能收拾了。但可恨的是,自从到了洛阳,段知妘就病了。一开始只是关节处突然的刺痛,太医说是风邪痹症,是湿热所致。但越医越严重,她的手肘、膝盖和脚踝全都肿胀僵硬,很快就不能再行走。
  她觉得邪门。两年前,太皇太后借机查抄了九位仍旧忠于先皇后的朝臣,从他们家中搜出了巫蛊咒人的证据,贴着段氏名字的小人身上,每个关节处都扎满了针。这九个人全都掉了脑袋,但是太皇太后的风邪痹症始终没有好,严重的时候,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寝宫以药浴泡脚。
  所以方千绪才会有机会安排冯濂之去建康。
  巫蛊案发时,她本来已经认定乌兰晔一定会借机翻脸,甚至已经安排好了段锐刺杀。但他突然收起了杀乙满时的冲动和莽撞,无论段知妘怎么试探,他都没有露出过一丝马脚。在段知妘面前,他把父亲的死全都怪罪于乙满,而乙满的谋逆,根源又在于萧皇后的乱政——段知妘倒是不怀疑他对母亲的仇恨,毕竟这是她亲手在他心里埋下的种子。
  但他夜不能寐,枕下藏着匕首的行为还是引起了太皇太后的猜忌。段知妘质问的时候,他便从胸口扯出随身佩戴的玉莲,说兽骨匕首是父皇相赠,而这玉莲是云屏小姑姑的遗物。他不是在戒备什么,他只是……太想他们了。
  那天段知妘看着他胸口的玉莲,久久不能言语。方千绪以为是他是靠自己的一番高论打动了太皇太后,但那个段知妘对自己都无法承认的真相,仅仅就是这朵玉莲。
  辉儿在天上看着,求她放过纳尔朗。
  “不管怎么说,建康羁押使臣,总要讨个说法。”段知妘终于放下了手,熟悉的疼痛突然又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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