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刘夫人“哦”了一声,神情十分古怪,似是觉得怎么也不该由长公主出面。现在建康都在传她和袁綦的私情,她该避开才是。
袁綦便没有理会母亲,只道:“阿兄阿嫂已经在等了。”
楚恕颐马上起了身:“走吧。”
二人并肩从院里出来,袁煦和桓宜华果然已经在马车上相候,明显两人本来是在说话的,但是见到弟弟和弟媳过来,就立刻噤了声。袁煦这么多年就没跟弟媳说过几句话,现在更是尴尬得只能把眼睛往窗外放。他不说话,袁綦也不好开口,只是垂着头。桓宜华神色担忧,主动伸手握住了楚恕颐的手。唯独楚恕颐面色平静,似是胸中笃定,甚至还安慰地回握了阿嫂的手。
马车就这样在一路诡异的沉默中抵达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下人将两对夫妇一起引至正厅,袁綦才发现楚培夫妇竟然也在,旁边还坐着面色尴尬的崔挺,还有他妹妹崔庆英。
见到袁氏兄弟夫妇进来,崔挺和崔庆英都起了身,唯独楚培不动。楚恕颐看起来好像完全不意外父母在这里,袁綦便也低了头,不顾楚培的态度,还是恭敬地上前行礼:“父亲,母亲”。
楚培“哼”了一声,别过了脸。他夫人李氏尴尬地用手肘捅了捅他,然后赶紧来扶袁綦:“仲宁快起来……”
袁煦面上挂不住,只好跟崔挺打招呼:“崔中尉怎么也在?”
他不问还好,问了崔挺才奇怪呢。这种家务事,经常会多叫几个亲眷来说和,但是崔挺跟楚家、袁家都不沾亲。
而且公主府他是不来的。一则,他是执金吾卫中尉,没事儿上公主府,定要引人多心;二则,长公主举荐姜川,毁了他妹妹的姻缘,弄得两家现在关系也难看了,他心里是怪罪这女人多事的,也不愿上门。
今天本来是崔庆英去请他,结果上了马车不知道怎么就到公主府了。
“是啊……”崔挺转头看妹妹,“我怎么在这儿啊?”
崔庆英面不改色:“哦,我半道突然想起来,长公主今天要请阿兄吃饭。”
崔挺只好跟袁煦赔笑:“她半道才想起来……哈哈,才想起来。”
袁煦也只好打个哈哈过去。想来是长公主想着楚培曾是崔挺手下多年的右中侯,所以觉得他说话会管用一些。
一时众人都厮见过。公主府的下人鱼贯进来,引所有人入席,流水似的先上了酒菜。袁綦很快注意到,还有一席空着,未布酒肉,只有一壶清茶,在小炉上温着。他正疑惑还有谁要来,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明绰的声音:“诸位都到了!”
所有人都站起来给长公主行礼,明绰脚步未停,轻快地一路行至上首,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坐,自己也坐了下来。
“哎哟,怎么都拉着个脸?”明绰笑盈盈地扫了一圈,先调笑了一句,“是我这里招待不周了?”
众人都稀稀拉拉地应两句“不敢”,但气氛还是相当凝滞,像一团胶黏在半空中。
“行吧,那也不必客套了,干脆把话说开吧。”明绰端起了酒,笑得十分轻松,“我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仲宁非要和离,是为了我……”
袁綦马上站了起来:“臣惶恐!”
明绰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插嘴,反而转向了袁煦:“伯彦,这一路上回来,你才是主帅,军中大小之事,没有逃得过你的眼睛的,你说说,有没有这回事儿?”
袁煦也起身行礼:“绝无此事!”
楚培仍是不信,只道:“他们是兄弟两个!当然护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夫人一手肘又捅没声儿了。明绰也不说话,仍是含着笑,定定地看着楚培。崔挺看看她,又看看楚培,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自己今天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但已经自觉主动地开始打圆场:“元常,长公主说没有,自然就是没有的事情……”
楚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上司,神色悻悻的,只好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长公主恕罪。”
“好。那便说清了,不关我的事。”明绰语气仍然轻快,“那就是他们夫妻俩之间的事情,皇兄不肯断个明白,少不了我来多事了。今日该来的人都来了,咱们就说个清楚。”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扫了袁煦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说,长兄如父,这事儿袁煦就能做主了。她为何不请袁增,想必他也应该心中有数。
袁煦被她看得喉间一涩,微微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桓宜华看着丈夫,脸一下子就冷了。
她早就怀疑了。袁煦一直担心姜逯之死是因为弟弟,故而听到长公主与袁綦的传闻时十分紧张。按照常理,这个故事应该是袁綦争风,怒杀姜逯。可是外面完全没有这么传,只说是当日在军中有的私情,好像根本没有人知道姜逯的死其实和袁綦有关。袁煦一开始还觉得这个谣言抹黑了他治军之风,大张旗鼓地要去查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散播谣言。但又突然哑了火,说不查了。桓宜华就觉得不对,散播这话的人应该就是袁增。
如今夫君这个反应,也算是印证了她的猜测。桓宜华心里不悦,登时对袁煦冒出一股火来,只是强压着,无言地举杯饮酒。
楚培也道:“好,那就说个清楚!仲宁,你以后到底打算怎么办,你说!”
袁綦一直站着,闻言转过身来。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没什么意义了,何况长公主还看着。闹到今日,拖累了长公主的名声,本就非他所愿,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袁綦没再犹豫,躬身朝岳丈行了个礼:“此事都是我糊涂,父亲放心,以后不会再提了,我会好好待恕颐的。”
楚培的脸色一下就好看了,李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出来。连崔挺也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本以为这事儿要闹得多难看呢,还好袁綦识大体。他马上提了一杯:“那就好,那就好!来,大家都喝一杯,此事就算过去了……”
“父亲。”楚恕颐突然出声,这还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看着她,楚恕颐却只看着父亲,“你不问问我么?”
楚培让她问得一怔:“什么?”
楚恕颐站起来,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明绰看着她,她在女儿堆里开玩笑的时候什么都敢说,可是面对别的男人,就必须要双手握拳,才能支撑着自己站直,迎着父亲的目光。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心意呢?”楚恕颐的声音开始发抖,尽管她根本没想哭,“我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
有那么一会儿,楚培脸上的表情好像被女儿当众打了一巴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李夫人,她扬起声调就喊:“你不许胡说——”
明绰不紧不慢地开了个腔:“让她说。”
李夫人一下子噎了回去,所有人都转过脸来,震惊地看着长公主。明绰坐得很放松,指尖拈着一个小杯盏,好玩儿似的转了转,只道:“今日请诸位来,就是把话都说开。无论是谁,有什么话要说,本宫在这里,她就能说。”
楚恕颐转过头来看着她,努力抿紧了嘴,也没忍住眼泪掉下来。然后她朝明绰点了点头,还是双手握着拳,给自己打气似的,绕过自己面前的桌案,走到了父亲面前。
“你要我嫁的时候,就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楚培看着她,眼神中有不解,也有被深深辜负的伤心:“你不满意吗?满建康你去找,论相貌,论出身,哪里还有比仲宁更好的?这样的少年英雄……”
“少年英雄有什么用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嫁英雄!”楚恕颐没控制住音量,几乎是喊了出来,“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李夫人也落了泪:“他哪里亏待了你,你跟我们说啊……”
“他没有哪里亏待我!”楚恕颐转向母亲,“可是我们就是不合适,我们过不下去啊娘!”
李夫人还是不明白:“你若早些有个孩子……”
“要什么孩子!”楚恕颐急得双手都在胸前比划,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母亲看,“我都不想他碰我——”
她话音未落,楚培突然站起来,“啪”地打了女儿一个巴掌。楚恕颐一下子愣住了,连楚培也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楚恕颐是他唯一的女儿,他疼爱有加,从来没有动过手。可是她怎么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种话呢?
袁綦也吓了一跳,上前一步护住了楚恕颐:“父亲,都是我的错,你别……”
他越护,楚培越发红了眼,只道:
“你让开,我今天非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娼|妇!这些事情都是她闹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笃”一声,长公主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酒杯。门外马上走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家奴,一左一右地扣住了楚培。李夫人吓得惊叫一声,袁煦和桓宜华同时转向了明绰:“长公主!”
“说话就说话,”明绰脸色冷冷的,“当着本宫的面,也敢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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