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陛下没有多的意思,这人是个真草莽,陛下也就是看在长公主面上,看一眼,转头就会忘记。就算他哪天又想起来了,袁增也可以说,培养过了,确实不行,陛下不会追究。如何处理,完全在大将军手中,等着看的不是陛下,而是长公主。
这是她第一次把手伸到军中,是对他的试探,也是对他的警告。若是完全不用这个人,那就是得罪了长公主,难免还要被人议论他的儿子气量小,输不起。
袁增不知道长公主有多大的野心,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他见识过谢太后的能耐。长公主比谢太后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她对陛下的影响力。哪怕她身在大燕,一封家书,就让陛下召回了大军,话里话外地敲打,吓得袁增几个月都没有睡好觉。
自从长公主回来以后,袁增一直冷眼旁观。身为皇后的表姐,她却主动和敬夫人交好,为皇长子谋利。皇后多年无宠,据说也是经她劝和,才有了如今的身孕。很多人都看不明白长公主到底站在哪一头,袁增看明白了,她这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桓廊为此费尽心机地把长公主赶出了宫,在袁增看来,是大错特错。公主府可比上阳宫自由得多了,她看起来远离朝纲,其实半个朝廷都上她的家门去了。姜川领了陛下的命改太学和选官,不出几年,朝中就会换一批人,而这些人,有多少会受到长公主的影响?
若有一天,陛下突然驾崩了,倒还没什么。怕的是他缠绵病榻,逐渐丧失对朝廷的控制力,却又始终不肯咽气。到那个时候,长公主掌握了陛下,掌握了陛下的儿子,甚至还掌握了朝中相当数量的新臣,而她的儿子,正是那个十一岁就展现出惊人魄力与手腕的大燕天子。
内政外交,她都说得上话。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天下不会有比她更有权势的女人了。
但还好,她是个女人。
袁增吐出一口气,突然对袁綦点了点头:“你跟我进来。”
袁煦仍想护着弟弟:“父亲!都是我一人之过……”
“你住口!”袁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给我跪着!好好想想!”
袁綦站了起来,低着头跟着父亲进了房间。袁增刚坐下,就看见他已经自觉地跪了下来,手里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来的鞭子,主动道:“父亲,阿兄跟人比武都是我闯的祸,你打我吧!”
袁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
“那天是我……”
袁增没让他说完:“长公主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有没有你,他这一拳都得捱。”
袁綦神色一动,抬起头看着父亲,什么都没敢说。
袁增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这个小儿子。在他心里,袁煦更像他,他在大儿子身上花的心血也是最多的。就是袁煦太有出息了,袁綦肩上才没什么担子,一直就这么由着心意长大了。可能这就是命吧,他们兄弟两个,大的那个担得多了,小的那个坐享其成了。
“我袁家的儿郎,未必配不
上萧氏的公主。”袁增发狠似的。大儿子不行,那就小儿子来。
袁綦愣在当地,不敢相信父亲的意思。袁增站起来,走到儿子面前拿走了鞭子,让他起来。
“休了楚氏。”袁增说得简洁明白,和他在战场上下军令一样,“我向陛下上书,替你求娶东乡公主。”
第138章
萧盈支起一条膝盖,手肘撑起来,指节抵住了太阳穴,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袁綦。
他跪在父兄身后,明明在说的是他要和离,却好像根本不关他的事。萧盈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的情形,执金吾卫大营的操练场上,他跟着袁煦过来,根本还是个孩子。比所有人都矮,桓湛他们最喜欢欺负他。
袁煦虽然疼弟弟,但他知道军中的规矩,这种“欺负”被视作锻炼和认可,若是护得太狠了,反而让人看不起。袁煦不管,常常是萧盈看不下去说一嘴。后来袁綦被那帮混账玩意儿举起来往半空中扔的时候,会直接喊陛下救命。
后来袁綦闯了不少祸,萧盈挺意外的,感觉他小的时候要稳重得多。当时建康的贵女们都来偷看袁煦,袁綦像条警觉的小狗,到处绕着校场外围转,发现有人就要告状。他那时还小,理解不了其他少年人到底在乐什么,心里就念着一条,护卫陛下,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谢后谋反时,袁綦还没满十三岁,但已经表现出了很多大人都没有的忠诚和勇武。萧盈一直记得当日温泉宫,他手持一杆长枪就出去护卫的背影。
后来他擅自做主,带五千人奔袭邺城,把袁增气得险些打死他,萧盈却一点儿都没生气。给乌兰徵写封信解释已是给足了颜面,他若非要追究,那就是没把明绰放在眼里,也不会是袁綦的错。那时萧盈的心态更像是……自己家的孩子做错了一点小事而已,他又不是不能收拾。
袁增上表请罪的时候,萧盈还跟他说,不要怪仲宁冲动,还是当父亲的太偏心了,他只是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和兄长一样的认可。也不知道袁增听进去没有。
再后来萧盈也看明白了,袁綦小时候也不是稳重,他就没有稳重过。而是他比别的孩子更早明白荣辱。他自小就在军营里长大,事事都向父兄看齐。知道忠诚是荣誉,军功也是荣誉——指着黄河起誓,保护大雍的女子不再外嫁,也是荣誉。
但也许是因为他曾独自留在建康,只有长嫂和母亲照顾抚养,袁綦在某些事情还是和父兄不一样。楚氏的问题萧盈早就知道了,袁綦为了避开家中那些事情,向萧盈要求外出领兵的时候,萧盈也说过,让他另挑称心的女子纳进府中就好了。袁綦那时就不愿意。他虽然谈不上对楚氏有多深的感情,但他明白夫妻有夫妻之间的恩义。
他对萧盈说,楚氏嫁给了他,他就对她有责任,做人不应该这样。
萧盈也把他当成了半个弟弟。那个姜逯浑身发着颤,跪在他面前招供,说袁綦也与长公主有私情的时候,萧盈甚至感觉那一剑也捅在了自己身上。
袁綦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注视,抬起头也看了陛下一眼。萧盈却在这个时候挪开了视线,抬了抬手,打断了袁增的长篇大论。
“楚培今早已经来过了。”萧盈伸手揉了揉眉心,没有掩饰住语气里的烦躁。楚培扶着他的母亲进了宫,他母亲是昔年元康大长公主的小女儿。元康大长公主是孝文皇帝的姑姑,别说萧盈实际上不是孝文皇帝的亲孙子,就算他真是,这亲也已经隔得太远了。但老人家穿戴着诰命太夫人的服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萧盈都开不了口。
“朕这一天天的,什么都别做了。”萧盈冷冷地看着袁家父子,“就给你们断家务事,是吧?”
袁增立刻伏身下拜:“臣惶恐!”
萧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指了指袁綦:“让他说。”
袁煦张了张嘴:“陛下……”
“他这么大的人了!”萧盈明显带了火气,“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会跟朕说吗!”
殿内顿时无声。袁綦躬着身起来,趋行几步,到离萧盈更近的地方,重新跪好。但他也实在没什么能说的,所以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萧盈看了就来气:“楚培说你要休妻?”
袁綦看起来有一丝犹豫,他知道父亲的目光正死死地黏在他背上,但他还是说出了当日拒绝父亲时同样的理由:“楚氏无过,臣不敢休妻。”
萧盈的语气更重:“她既无过,你做什么这样闹个没完?”
“臣与楚氏多年不睦……”
萧盈懒得听他说完:“你想娶谁?”
袁煦听见这话,感觉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咙了,白着脸抬起头看着陛下。但萧盈脸上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袁綦还是低着头:“臣没有要娶谁,只是想……”
萧盈又打断他:“想朕下旨,让你们和离,是吧?”
“陛下……”
“你知道‘和离’什么意思吗?”萧盈问他,“夫妻自愿,叫和离。现在楚家不愿意,你就和离不了!你也说楚氏无过,那叫朕怎么下旨?你不肯休妻,你要留颜面、做君子,那是要朕替你做这个恶人吗?”
袁綦只好拜下去:“臣不敢!”
“陛下,”袁增赶紧插嘴,“楚氏难行夫妻敦伦之礼,以致多年无子……”
“夫妻闺房里的事也要拿到含清殿来说?”萧盈打断他,“大将军是要朕下旨,命楚氏跟你儿子同房吗!”
袁增赶紧拜倒:“臣不敢!”
萧盈转过头,又看袁綦:“楚氏也不是头一年如此,怎么你就突然过不下去了?”
袁綦涨红了脸,无话可说。萧盈死死地盯着他,又道:“仲宁,婚外通奸有违大雍律,别仗着朕疼你,连国法都不记得了。”
他知道了,袁煦突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陛下已经知道弟弟与长公主的私情了。
任之趋步进殿通报:“陛下,长公主到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PeC.html" title="蕉三根" target="_blank">蕉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