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你怎么回陛下的?”
方千绪略一犹豫,明知道皇后会不高兴,还是道:“臣说,不合适,让陛下再想想。”
“你……”
“皇后恕罪。”
明绰气得咬牙蹦出来一句冷笑:“本宫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来替太后做说客的会是你。”
萧典夹带太后的私信,已经让她无声无息地处理了。明绰给足颜面,尚书令的位置依然是他的,但什么都不必他做了,只说令君老了,皇后不忍他辛苦。其实尚书台上上下下都得到了暗示,所有的公文不需老令君再过目,他要上书,也别再往宫里递。
明绰把头一歪,话说得更重了:“左公是想效仿老令君吗?”
方千绪:“臣不敢。臣也不是为了太后来做说客。只是臣有幸得见公主年幼时,聪颖不失良善,果决不忘本心,心中怜惜赞赏,故而不忍。”
明绰眯了眯眼:“左公在说哪个公主啊?”
方千绪低头:“自然是云屏公主。”
明绰歪着头打量了他半晌,不跟他绕这个弯子:“什么良善、本心,我早已不是孩子了。为了晔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方千绪便也不再深劝,低了头轻声道:“是。”
明绰脸色这才微微好看些,看他在自己面前低着头,鬓角已经明显有了银丝,官帽都遮不住。
“她若识相,主动把晔儿送过来,我也不会非要害了云屏。”明绰语气和缓了一些,想起什么,又道,“你看着点儿,让他们赶紧把永宁殿修出来。”
永宁殿也是宫中主殿,离帝后所居的重华殿很近,明绰一早就便想好了,等晔儿来了,就把他安置在这里。但就是因为离重华殿太近了,工匠们不敢打扰帝后休息,为了宫禁安全,也不能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出,所以修了几年也不见好,晔儿也过不来,明绰每每瞧见那半拉子的檐角就难受。
明绰心里想着这回无论如何都要把晔儿接过来,又道:“等晔儿来了,正式立了太子,我还指望你多教教他。”
方千绪听她不气了,也放松下来,只道:“这户籍赋税要臣管,修皇宫也要臣盯着,以后还要教太子读书……臣也没有三头六臂呀。”
“左公莫不是忘了当年一身抱负无处施展的滋味了?”明绰嘴角含着笑横了他一眼,“如今还抱怨起来了?——行了,手头事情多就别在我这儿蹭茶蹭吃的,还不下去!”
方千绪脸上的笑意舒展开来,站起来朝她行了一礼:“臣定不负皇后所托。”
他告辞了,明绰自己琢磨了半晌,又让人去问陛下在做什么,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陛下今日召了太常寺的少常拔勒突於支进宫。
皇后听见了便也没说什么,就让少常大人见完了陛下过来见她。
太常寺掌宗庙、祭祀和礼乐,这两年明绰又把太学也并入太常寺管理,整个太常寺已经完全汉化了。留着乌兰人做少常,就是表面功夫。拔勒突於支跟着太常寺衙署迁到洛阳以后,也从来没跟皇后对着干过。
他一向踏踏实实地吃皇粮,明明白白混日子,突然被陛下和皇后接连召见,吓得腿都软了,原本就不熟练的汉话更是说得乱七八糟,明绰只能换了乌兰语问他,陛下跟他说什么了。拔勒突於支结结巴巴地交代了,陛下是问他,云屏公主配给贺儿冲,他有什么看法。
明绰一听就皱紧了眉头。拔勒突氏虽然也是乌兰亲族七大姓,但这两代都没出什么得用的人,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了。想来也是洛阳确实无人可问,乌兰徵居然连他都想到了。
可她说问一问,意思是暗里去敲打敲打段知妘,谁让乌兰徵在朝中到处问了?那要是这事儿不成,不是毁了辉儿的名声吗?
明绰直咬牙,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去收拾这不开窍的夫君,一面问:“你怎么说的?”
拔勒突於支被皇后的语气吓得直往地上跪:“臣……臣以为,十分相配。”
明绰更不高兴了。方千绪说不合适她恼,这糊涂货说相配,她反而更恼了:“如何相配?贺儿冲大了公主那么多岁呢!”
“这……可汗也比可敦大了八岁啊。”拔勒突於支直愣愣地回答,“贺儿冲还是青春少年郎呢,大上几岁也无妨……”
“你瞎比较什么!”
“是,臣不敢。”拔勒突於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又赶紧低下头去。“但臣一直听说,贺儿冲倾慕公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至今未娶……”
还不是因为没人肯把女儿说给他!明绰险些脱口而出,好歹憋住了。垂着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转念想了想,又道:“你也许久没有回长安了吧?”
“臣……”
“给你放个假,”明绰不让他把话说完,“你也回去看看你夫人……”
拔勒突於支抬起头:“臣的夫人也在洛阳。”
明绰没忍住抬手摁住了太阳穴:“你总有别的家人还在长安吧!”
拔勒突於支愣在那里,眨了眨眼,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哦!是……是,臣明白了。”
“你最好是真的明白,”明绰也不跟他绕弯子了,“此事最主要的,还是问太后的意思。”
拔勒突於支深深地往下磕头,又道:“臣明白。”
明绰不放心地看着他,她是又怕事儿做得太绝对,害了辉儿,又怕让段知妘看出来她其实狠不下这个心。末了只好摆摆手,心烦意乱地让拔勒突於支先下去了。
兴和十三年秋,拔勒突於支奉了皇后的命,回长安去“检查先王陵墓”。没过多久,太后就又来信了,信还是递到了萧典那里,不出意外地落进方千绪手中,又转呈给了皇后。
段知妘明显是急了,信中说,大燕如今四邻皆服,陛下的皇位也坐得很稳,云屏没有委屈下嫁的必要。公主的婚事定会称心如意,不会被皇兄当做筹码或是笼络的工具,这是陛下当年亲口许过她的,难道陛下都忘了不成?
明绰看完就继续把信烧掉。看着火苗吞噬,只觉得说不出的快意。
乌兰徵答应过又
怎么样?答应过才最好呢。当年她怀孕的时候,乌兰徵也答应过很多事,段知妘不也是一样使尽手段,哄他食言么?如今,也是该让段知妘尝尝这滋味了。
明绰耐着性子,又等了一段时间,等到年底,再次向长安传令,召皇长子至洛阳,让段知妘自己琢磨该怎么办。段知妘眼看着两次写信,洛阳都没有一点儿反应,便也猜到信是让皇后截了。这回干脆走了明路,借着年节问安的机会给洛阳上书,说皇长子聪敏好学,尚德嘉行,当立为储君。
朝中很多人其实都同意这个事情,尽管太后的话如今已经没有很大的影响力了,但是有她起了头,大半的朝廷也都跟着上书,要求陛下尽快立储。长安那边更是接连催促,想让皇后和陛下回长安来立太子。洛阳这边也上书,觉得洛阳才是新都,太子应该在洛阳立才对。
两边吵起来了,乌兰徵就烦了。其实他知道为什么他不在的时候明绰没能独自回长安接孩子,无非是怕有人胆大包天,不让她再回洛阳。但如今他已经回来了,料想也没人敢,他便想着,还是跟皇后亲自回长安一趟。
明绰想不出还能怎么解决,只好答应了此事,但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于是在年后也下了一道旨,传令下去,要长安那边准备大办云屏公主的及笄礼,她和陛下都会回来观礼。
到兴和十四年,春来回暖,积雪消融之时,长安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陛下与皇后的銮驾已过潼关,即将回到阔别了近七年的长安。
第101章
“殿下!”
秋桑喊了一声,着急往前走,可是腿脚不听使唤,又跌在了地上。身边的宫人忙来扶她,她脸涨红了,又懊恼自己碍事,又心急:“哎呀别管我!殿下人呢?”
宫人们左看看,右看看,哪里还有皇长子的影子?秋桑挣扎着爬起来,又道:“还不赶紧找!”
于是一群人又“殿下”“殿下”地喊着,四散开去寻了。云屏刚从宫外骑马回来,远远地看见长霄殿外宫人们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过来。她趁着还没人看见,扭头往反方向跑,一直跑到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宫室后面,熟练地躬身从墙角一个豁口进去,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院中坐着的人影,猛地一下拍在了他肩膀上:“纳尔朗!”
乌兰晔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她才松了口气:“小姑姑。”
“你怎么又躲这儿来了?”云屏整了整自己的鲜红披风,把马鞭收好,这才坐到了他身边,“今天你不是搬回了长秋殿吗?”
乌兰晔看了她一眼,感觉那个“回”字十分刺耳。他不记得他曾经在那个地方住过了。他不想说这个,于是便看了看小姑姑的一身骑装,看见她鬓上簪的花和颊上的红晕,突然道:“你又偷偷出去见贺儿冲了?”
“嘘,”云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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