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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明绰笑着与那主持叙了叙家乡风物,转过头去就跟太后说,尊佛可以,但万万不能为了推广佛寺就免了他们的地税。
  段太后正把云屏公主抱在怀里喂饭,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云屏公主长大了不少,反而比小时候更难照料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吃饭。她的那些个乳母、保母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段太后亲自来喂。她吃饭的时候,明绰还要坐在旁边说这些事儿,乌兰辉突然尖叫一声,把勺儿啊筷儿的一股脑砸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段知妘一下就火了:“那你就别吃了!饿着吧!”
  乌兰辉嘴一撇,一双大眼睛迅速蓄起了两汪泪。段知妘不耐烦地招手让察察过来,把小公主抱了下去。乌兰辉不敢说什么,但走的时候恨恨地瞪了明绰一眼。
  明绰让她瞪得哭笑不得的,段知妘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问:“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明绰重新给太后奉了筷子,轻声道,“云屏公主大了,心里懂事了。”
  “她懂事什么?”段知妘气得音调都高了两个度,“惯得无法无天!”
  “公主只是希望她的阿娘能心无旁骛地陪她吃一顿饭。”
  段知妘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神色十分复杂。
  明绰给她布菜,轻声道:“东乡小时候最希望的,就是母后能有一天不用陪我到一半就被叫走。”
  段知妘举了筷子,突然道:“那该你去多陪陪云屏,让她早些懂事。”
  她听起来心情很差,明绰就没再说什么,颇有些小心地陪在旁边用完了这顿斋饭。她嫁来长安两年多,段知妘从来没有要她晨昏定省过,这顿饭倒是有了一些媳妇伺候婆母的味道。回去的时候梁芸姑满脸的不高兴,又不好说什么,怕明绰更不高兴。
  不过明绰没有不高兴,回去了自己屋里,左右琢磨了半天,竟然露出了一个神神秘秘的微笑。
  “还笑呢。”梁芸姑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意思!”
  也算是新婚燕尔,头一回在房里过了夜,转头就打发来伺候婆母,这算什么?给新妇立规矩吗?
  明绰还是笑:“他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你瞧太后前前后后带了多少人?”
  梁芸姑便撇撇嘴:“太后的排场自然是大。”
  明绰摇摇头:“那也没有把平日里吃的用的都拿来的道理,连云屏公主都一并带来了,这叫‘小住’?”
  梁芸姑马上就明白了,琢磨着,也坐了下来。看段太后的心情,不像是自己愿意来西觉寺的,乌兰徵还要新皇后陪着,就是不让她有拒绝的余地。段太后推行佛法是一回事,自己被迫长居佛寺,那就是被夺了权了。
  只是长秋殿消息闭塞了两年,竟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让段太后突然失去了乌兰徵的信任。
  明绰低着头,手里剥着一枚已经被夹开的核桃,只是笑。
  梁芸姑:“在丞相面前太后总是护着长公主的,她若是倒了,对长公主也不是好事。”
  明绰笑意微敛。这一层她也不是没想到,不过当年额雅的事,她一直介怀段太后存了杀母夺子的心。如今看到她被夺权,不管
  怎么样也要先幸灾乐祸一番。
  梁芸姑又道:“那陛下也没说陪多久呀?若是太后一直出不去,难不成皇后也要……?”
  明绰便叹了一口气:“我得罪他了,这是一并罚我呢。”
  梁芸姑眨了眨眼,没听明白。那天早上她进去的时候,两人在床上睡得紧紧交缠,瞧着情好得很,怎么又得罪上了?
  明绰在梁芸姑面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便把实话说了。梁芸姑听得只是皱眉,一直用很不认同的眼神看着明绰,最后也只道:“陛下算好脾气的。”
  明绰把手里稀碎的核桃壳扔在桌上,什么都没说。乌兰徵会回来,她也没有想到。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怀中竟然睡得还挺好的。她嫁得不情不愿,一直到走到巫祝前面宣誓那一刻都只觉得心如死灰,原本也是存着“忍一忍就过去了”的心让他上了自己的床,但好像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
  明绰手指微蜷,那条疤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她指尖。那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她竟也没问。乌兰徵十二岁就上战场了,也不知道他生死往来到底经历过了多少趟。兴和四年初的时候从北镇传回来过一次消息,说陛下领了一支小队进了漠北,半个月都没消息了,不知道是因为天寒迷路,还是遇了敌人遭了伏。当时段太后死死摁住了这条消息,稳住了人心,好在不久之后又传来军报,说陛下平安回来了。
  站在段太后的角度想,明绰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想要学普达惹氏。谁知道乌兰徵什么时候就战死了,他的继承人,自然是攥在自己手里的好。
  当时她对乌兰徵有可能会战死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觉,可是现在想起那条疤,心里便又泛起那股异样的滋味。
  “长公主?”梁芸姑叫了她一声。
  明绰终于回过神来:“嗯?”
  “想什么呢?”梁芸姑道,“叫好几遍了。”
  明绰竟然莫名脸上一红,只道:“没想什么。你说——?”
  “我说,长公主还是要想法子让陛下回心转意。”
  “那能有什么法子。”明绰又拿一枚核桃来剥,可惜挑了一枚没太夹开的,虽也裂了一条缝,但下了半天死力气也没剥得开。明绰一时恼了,把那核桃一丢,只道,“我人都在这儿了,心里想谁他也管啊?愿意气就气死他。”
  梁芸姑看了她一会儿,明绰对乌兰徵一直是这样的话,从前是他愿意去找别人就去,现在是愿意生气就生气,可是听在耳朵里,便有些微妙的不同。她了然地一笑,轻声道:“长公主当真是还想着那位吗?”
  明绰马上道:“他也没什么好想的!”
  “那你和陛下置什么气……”
  两人在这里说,厢房外面传来了冬青跟人说话的声音,明绰便停了下来,等着那话音弱下去。然后冬青走了进来,跟明绰禀告,说灵智无上法师来请。
  明绰一皱眉,想也没想便道:“不去!”
  这“灵智无上”自然不是法号,而是太后赐的封号。她们一进西觉寺的时候太后便跟住持问及了此人,明绰稍稍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这一年来,段太后每来西觉寺,必是听这位法师讲经。有太后的宠信,灵智无上法师自然也成了西觉寺中的第一人,甚至专门辟了清心居给他修行。想听他设坛开讲的信众不计其数,他却躲在清心居不露面了。偶尔跟朝中贵人讲经,也必是一对一地单独讲。他的说法是,各人缘法不同,开坛大讲,说的都是皮毛,必须得有问有答,才能真正参悟佛法的高妙。
  梁芸姑劝了一句:“长公主还是赏个脸。”
  明绰马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十分不情愿。谢郯深研佛法,小时候在太父那里上课,他就动不动喜欢夹杂一大篇的讲经,那是明绰最不喜欢的部分。梁芸姑也知道她不爱听,没忍住笑了一声,又劝:“太后也不像是笃信虔诚的人,能这样愿意听这位法师讲经,想来他必有过人之处。”
  明绰便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不是她爱不爱听的问题。灵智无上法师是太后的人,她要看的是太后的面子。
  “你去回了,”明绰吩咐冬青,“多谢法师相邀,我片刻便来。”
  冬青应了一声,下去通传了。明绰老大不情愿地坐在镜前,让梁芸姑给她理妆,磨蹭了半晌,才起身去了清心居。
  清心居是一个小院,在香客们的厢房与译场之间,遍栽青竹,甚至不计代价引渠通水,整个小院颇有江南遗风。明绰到的时候,还见好几个身着译场僧服的和尚抱着经书往来,冬青去通报皇后到了的时候,有个红衣袈裟的僧人先走了出来,眉髙目深,肤色偏黑,一看就是天竺国人。两人语言不通,他也没对皇后说什么,只是合十为礼,然后带着那些译经僧人走了。这才有个黑衣的小僧将她引见进去,让她先坐,法师随后就到,然后又做了个手势,竟是让梁芸姑跟他一起出去的意思。
  明绰心里已经不太高兴,梁芸姑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自己跟着黑衣小僧出去了。明绰只好自己在经房里转了转,其实也没什么能看的,房中只有一个蒲团,一张香案。背后墙上挂了四幅画,分别为老、病、死和沙门,说的是当年为太子的释迦牟尼出游四门,决心出家修行的故事。画工十分精细,色彩浓艳,人物的表情夸张,与汉人的风格大不相同。明绰没忍住细细端研,竟没有听到脚步声。
  “原来皇后也喜欢画。”
  明绰吓了一跳,连忙转身。香案前设有绢素屏风,上绘竹石,可透光,她便见到了屏风后那个瘦长的人影,朝她微微颔首:“劳皇后久候,怠慢了。”
  明绰也还了一礼:“无妨,法师多礼。”一边皱起眉头,觉得这法师的声音有些莫名的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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