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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原先的王府长史说是不耐长沙王的疯癫,擅自辞官而去了。朝廷一面指派了新的长史,一面去原先那位的家乡寻人。但此人无影无踪,连亲人都一并消失不见,明绰想起萧盈当时说过的话,长沙王也许真的有异心,已经把府上长史杀了。但找不到证据,这人或是畏罪潜逃,也是有可能的。
  新的长史日日汇报,说萧忞疯得惊世骇俗,甚至追着幼子要什么童子尿来喝,实在不像装的。从这些奏疏来看,朝野上下都已经认定长沙王是真疯了,隐隐有把矛头指向袁增的意思,只因陛下新近指了和桓家的婚事,桓家只好保持沉默,旁人才没攻讦得太过火。
  谢拂霜反问她:“溦溦觉得呢?”
  明绰想了一想:“母后,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就饶他一命吧,毕竟是父皇最后一个弟弟了,说出去,太后的名声……”
  谢拂霜撑着额头看她:“你不用顾忌做太后的名声。我是问你,若你是天子,当如何处置?”
  明绰没听懂这有什么区别,眨了眨眼,只道:“天子的名声也不会好听啊……”
  谢拂霜放下了撑着的手肘,看定了女儿:“他要抢的可是你的至尊之位.”
  “他也就是想想,”明绰不怎么在乎的语气,“现在他被盯得动弹不得的,又抢不着。”
  谢拂霜正色道:“想想也不行。”
  “想想有什么不行的,”明绰道,“谁还没想过啊?太父和舅舅不都……”
  她猛地住了口,看了谢拂霜一眼。但谢拂霜什么都没说,仍旧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看不出喜怒。
  明绰不敢往下说,朝梁芸姑使了个眼色。梁芸姑立刻会意,给太后端来了一碗羹。明绰乖巧地伸手要去接碗:“母后,溦溦伺候你用羹。”
  但是谢拂霜轻轻一避,自己端着碗,瓷勺在碗底刮出了微弱的声响。
  “你皇兄跟你说过他打算怎么处置长沙王吗?”
  其实萧盈没有明确说过,但明绰也很清楚,萧盈在此事上其实和谢拂霜是一样的态度。他们不会放过长沙王。
  谢拂霜笑了笑,已经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想要的回答,然后一口气把碗里的羹当药一般灌了下去。
  “溦溦,你心中还能念着宽仁,是因为你还没有坐在这个至尊之位上。你要记住……”谢拂霜停下来,明绰等着她往下说自己应该记住什么,但谢拂霜只是沉默地、长久地看着她。
  明绰又想了想:“母后要是实在不放心,还是召长沙王回建康吧。他要是真疯了,在那种荒僻地方也是凄凉,就当是母后这个做嫂子的照顾他。他要是没疯,肯定知道这是母后在保全他。”
  谢拂霜没立刻答,只是伸出手示意梁芸姑拿走了空碗。
  “当初你太父也想这么保全燕康王……”谢拂霜看着女儿,没把后面的话说完。燕康王封地的州镇不像荆州刺史这般态度模糊,燕康王没有后手,狗急跳墙的下场就只有血溅当场。
  可是长沙王不一样,当年封去那里就是因为荆州刺史兵强马壮,能替建康镇住萧忞,没想到如今竟然适得其反,反而让建康投鼠忌器。
  谢拂霜轻叹一声:“溦溦,荆州不可擅动。”
  “我知道!”明绰一脸被看轻了似的神情,急切道,“我不是要逼他狗急跳墙,我是说咱们把他骗来!”
  谢拂霜眨了眨眼,露出探询的神色:“如何骗?”
  明绰伸手在刚看完的那一堆公文里翻了翻,找出御史中丞的奏表:“母后你看,王诃这么给长沙王说话,绕了半天不就是怕皇兄崩得太早,宗室无人吗?长沙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母后就派人去跟他说,陛下病得太重了,恐怕活不长啦,母后想收养长沙王的儿子,让他挑两个最聪明最健壮的带来健康——要是这都不上钩,那他才是真疯了。”
  谢拂霜听得笑起来:“一点都不忌讳谶纬,怎么这样咒你皇兄?”
  “那不还是为了皇兄江山永固吗?”明绰撒娇似的依偎进谢拂霜怀里,又道,“溦溦是童言无忌,御史中丞才是咒皇兄呢,母后赶紧治他的罪!”
  这话说得谢拂霜和梁芸姑都大笑不止,做母亲的摸了摸她的脸,再捏捏她的鼻尖,好像女儿就是这世上最可爱最无邪的东西,光看看怎么能够,一定要上手才能稍露她心里的爱重之万一。
  “长公主这就是欲加之罪了,”梁芸姑也跟她开玩笑,“中丞一心想着女儿做皇后呢,哪会咒陛下?”
  明绰撇撇嘴:“换个皇帝,他女儿不是一样做皇后?这人心可坏得很,他才不在乎跟母后沾着亲呢!”
  “没错,还是溦溦眼光狠辣!”谢拂霜抱紧女儿,把下巴磕在她的颈窝里,亲昵地跟她贴了贴脸,然后又想起什么,跟明绰分了开来,拿帕子去擦女儿脸上蹭到的鹅黄和粉妆。
  这些粉黛谢拂霜喜欢,明绰却是沾不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沾多了就会起疹子。建康的贵女都学太后,太后又鼓励各种新奇妆面的流行,所以大多喜欢把脸涂到极白,再上各种红的黄的甚至还有绿的蓝的,明绰一概涂不得,从来只用花汁蜜露熬出来的胭脂。别说那些个“佛哭”“妖靥”的繁复花头,她连眉毛都不见得画一画。
  明绰不怎么在意地别过头,自己草草摸了摸下巴。但谢拂霜擦得十分仔细,明绰嗅着母亲帕子上的香气,很依恋地又蹭了蹭。谢拂霜干脆把帕子给了她,这才拾起了王诃的奏疏,又扫了两眼。
  “既然中丞如此回护,便派他去接长沙王吧。”谢拂霜轻笑了一声,随手抛开了那公文。
  第12章
  立断,转头就跑……
  萧盈没等袁煦来扶,自己翻身下马,随手把马鞭扔给了袁煦。整个人身形挺拔舒展,虽比袁煦小着两岁,站一起也能并肩了。袁煦颊边一道鞭痕还没好全,像条长虫似的,触目惊心地爬在他玉白的脸上。但君臣两个之间却半点没有裂痕似的,袁煦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萧盈正整理束袖,闻言低着头笑了起来,回了一句。然后袁煦抬起头,看到了一路迎到了殿外的女子。
  “宋夫人好。”袁煦揖了一揖,识相地退了一步。宋夫人也微微屈膝,问少将军安,随即轻轻附到萧盈耳边道:“陛下,太尉来了。”
  萧盈神色没什么变化,低着头,终于把束袖拆了下来。广袖垂下,他甩了甩,只道:“嗯。”
  袁煦:“陛下,那臣先告退了。”
  萧盈把束袖递给宋夫人,随手朝袁煦挥了挥,准他告退。袁煦没敢立即转身走,还是躬身站在原地,看着天子拾阶而上。
  也不知怎么的,少年人的身形突然就变了。校场里的萧盈行止闲逸,风度慵随,虽然单薄,却有一股凌厉的锐气逼人。眼下这两步一走,肩膀一垮,那单薄又成了孱弱,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好像要靠着宋夫人才爬得动这级台阶似的。
  袁煦一时看得愣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该告退了。
  宋夫人偎着天子慢慢走,轻声道:“王氏女病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萧盈还是只有“嗯”一声:“还是闹鬼?”
  宋夫人点点头:“上阳宫这个月有好几个年纪小的宫女都吓病了。”
  萧盈脚下微微一顿,台阶就剩几级,他已看得清殿中坐的人影。
  “东乡公主呢?”他侧过头,“吓着她不曾?”
  宋夫人垂下头,神色淡淡的:“那姜皇后是来吓王皇后的,公主何辜?早就被接到太后寝宫亲自护着了。”
  萧盈没说什么,半晌,伸手握住了宋夫人的手,微微用力,在她手背上捏了捏,宽慰什么似的。
  “姊姊,”萧盈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不关她的事,不要迁怒她。”
  宋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一时有了然,又有一些无奈的嗔怪,甚至还有一些自知不妥的羞恼,最后全都化为一声轻叹。萧盈笑了笑,又在她的手背上捏了一下,带着近乎相依为命的亲昵。于是宋夫人也无话可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催促他进殿:“去吧,太尉已等了许久了。”
  谢郯在殿中盘膝而坐,正闭目养神。见萧盈进来,本想起身行礼,但被萧盈制止。萧盈也坐下来,宋夫人亲自奉了茶来,又遣散伺候的人,只留下君臣二人相对而坐。
  谢郯照例问了两句校场操练得如何,萧盈也问了问太尉身体有否好转。闲话没叙两句,谢郯果然就说到了王执瑈身上。说得倒还是挺委婉的,但意思很明确,太医说王执瑈惊惧过度,又兼缺眠少食,已有失魂之相,就算能治好,以后恐怕也心智不全。谢郯今日过来,就是跟陛下议一议。御史中丞已被太后派去了荆州,还不知道好好的女儿已成了这副情形。
  “婚姻大事自然是由长辈做主。”萧盈斟酌着,装作不经意地试探了一句,“此事该去找太后商议。”
  谢郯:“陛下都知道给臣下指婚,怎么自己的婚事倒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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