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顾怀瑾衣襟袍袖轻飘飘在空中鼓扬起来,如瀑长发随风飘垂,来得太急,他只听见最后两个字,英眉挑了挑。
  一哂:“……去哪啊?”
  云瞒月朱缨戟不知何时已经在手,左手搂着她,卸力往地上落:
  “是个劲敌。顾不上你,等我片刻。”
  她十分惊恐:“别!我没事,你快走!”
  “我走?”云瞒月足尖倏地点到地上。
  落了地,她又支撑不住,软得一缕白烟似的,往后栽倒。
  “我没事,你千万别跟他打。”飞鱼卫正在两人身侧肃立,她琢磨着措辞,片刻,顾怀瑾轻悠悠落了地,她咬着牙跟他说:“该逃就逃,刺客一途,有谁怕死,你快走!”
  云瞒月回身打量他一圈,见此人正是仙女湖上闯入花舟那人,心里纳闷为什么每回同她相处片刻,这男人都浑身戾气地搅局?
  顾怀瑾声音沉煞凶戾,一字一字,仿佛从齿关中嚼过了吐出来似的:
  “……你伤她了?”
  南琼霜冷汗淋漓地劝:“受不受伤,我都不会说一个字!”
  顾怀瑾愣了。此刻,终于冷静些许,他方才嗡一下涌上天灵盖的血潮退下去,隔着白帷纱,对上她的眼睛。
  虽然软得站都站不住,那双眼睛依旧清明凌然,透彻如雪镜。
  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他莽撞行事了,竟忘了有这么多飞鱼卫在此。
  他回身吩咐飞鱼卫中身量极高的一个——竟是云垂,他无量山上的随身暗卫:
  “抓住她。”
  南琼霜赶忙将云瞒月往外一搡。
  云瞒月会意,刚欲转身。
  却听顾怀瑾冷笑道:“两个都抓了。”
  南琼霜一惊,猛地偏首一望。
  云瞒月已经不见了。
  唯余顾怀瑾仰头望着夜幕中央,面无表情,神色晦沉难明。
  良久,他森森笑了一声。
  四面一望,满地脑浆人头,无头尸首乱七八糟零落满地,往日堂皇富丽、显赫辉煌的齐国公府,一片惨烈狼藉。
  有幸捡回一条命的福余三卫,个个捧着宝樽抱玉佛,拎着衣摆兜黄金,拔着步子刚迈出府门,对上他,就愣了。
  京中这位大人物,他们是认识的。
  与自己东家齐名的大人物。从前想不开,给了自己一刀,为此,整个洛京抖了三抖,人人自危。
  顾怀瑾歪头,好整以暇地鼓起掌来,笑:
  “听说定王的精兵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国公府不知包庇了什么刺客,要定王灭了齐国公的门?领头,出来。”
  江强本带着人在房檐上围攻南琼霜二人,中途却见有部下闯进府内劫掠,跟着眼馋,也去大肆抢劫了一番,因此捡回一命。
  听了点名,忐忑一抱拳:“属下江强。”
  “女真人,起个中原名。”他黑绸底下两片唇弯起来,“学不会中原的规矩,别在中原混。”
  兀然抬手,食指中指并在一处,竖在面前。
  一阵磅礴的气劲,骤然攒在四周,嗡鸣震颤,地上的小石子都跟着跃起些许。
  下一秒,一阵骨头碾碎的咯吱声。
  江强的胳膊诡异地向后翻卷扭曲,仿佛一卷绸带。
  他登时爆发出一阵凄惨的狼嚎。
  其余女真人见自家将领受此折磨,不忿之外,更是大惊——才送走一尊杀神,怎么就又迎了一个阎王!?
  顾怀瑾好脾性地笑:“顾某要劝各位打道回府。诸位,可有意见?”
  再无一人说话。
  福余三卫窥着江强惨白脸色,各个冷汗直冒。他们这些人,不敬道义,只敬武。顾怀瑾的无量心法之名,京中人人皆知。
  片刻,福余三卫连句言语冒犯都不敢有,规规矩矩搁下了手中金银珠宝,朝顾怀瑾恭敬行礼,拖着自家犹自惨嚎的将领
  走了。
  顾怀瑾长身立在国公府门口,一言不发,候着所有女真人离开。
  良久,他终于回身,神色冷峻如他那一身黑衣,对云垂道:
  “带她回府,我亲自审问。”
  第170章
  顾府竟然建了一座刑室。
  据说,是专门用来审讯细作的刑室。如今,顾怀瑾对细作,是真不手软。
  南琼霜两手被吊在两根铁柱上,浑身骨头仍软着,细细的铁铐箍在两只手腕上,硌得她手腕有些痛。
  云垂认出她便是顾怀瑾宝贝不已的珍妃娘娘,缝紧了嘴巴,清了其余所有人,亲自将她抱进了刑室,又将两边铁链调得长度适中,才低下头走了。
  刑室内未点灯烛,半点光也无,一股潮湿的霉气。
  不久,门外有人道:
  “继续抓。这些苍蝇,今夜别想逃出京城这三分地。”
  “是。”一阵齐肃的顿地行礼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屋里太黑,看不见那人面容,他将门轻轻关了,摸着黑过来解她的铁铐,一阵叹息:“没眼力见的东西,谁准她给你用这些。”
  她软骨散的药效仍未褪去,眉眼都耷拉着:“做戏做全套。”
  “我的地方,有什么好演的。她犯蠢,你为什么也准?”
  一阵咯啦的铁链响声,她腕上手铐咔地一解,胳膊顿时沉重摔下来,他握住她两只细腕,拿手掌摩挲着,“都破皮了。”
  “……没事。”她浑身酸软,被他兜着一掂,一翻,就仰躺在了他怀里,头依偎在他胸前,“没受伤,别担心。”
  “还说没受伤。”每回她不仔细自己身子,他就一股火不知跟谁发,天山上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等会我亲自查,由不得你敷衍我。”
  “真没受伤……”她哭笑不得。
  门打开,刑室里倾进一斗橘黄的烛光,照得里面东西亮了一瞬。
  森寒的、狰狞的、骇人听闻的刑具,齐刷刷的。
  她艰难伸手掩住了鼻子。
  她就说这房里怎么一股腥酸味。
  半点不打马虎的刑室和刑具,饶是她,看得也不免忌惮。再望向身边人,他侧脸依旧俊雅得如温玉一般,走廊内灯烛一盏一盏,映得他脸孔断断续续地亮,她曲着手指,努力去他脸上蹭了蹭。
  “怎么了。”
  “那些东西……那些刑具,你平日真往人身上用吗?”
  “当然。”
  他缚着那根黑绸带时,周身气场沉郁迫人,难以接近,有时连她也不敢认。
  “专审细作吗?”
  他轻描淡写,“我是变了些,但也不会迫害无辜。”
  “……我想象不出来。”
  说了会话,她又没力气了,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脖子底下,“你一直是那么好脾性的,我想象不出来。”
  “乖乖。”走到他自己的房间门口,顾怀瑾开了门,“你不会以为谁都能像你吧。”
  她有点五味杂陈,眨眨睫毛,没说话。
  顾怀瑾将门轻轻关了。他自己的房间,依旧是他一贯的简朴布置,木桌木椅木榻木书架,实料子的床幔,靛青色的茶具,简单的轩窗,窗棂不带半点雕花。
  他将她小心翼翼搁在自己的床榻上,刚欲将被子拉来给她盖上,她哼着字道:
  “……别,先给我找套衣裳。”又补充:“要干净的。”
  “没有干净的。”他才不会为她一时兴起洗了他那点可怜的积攒,“你要穿干净的,只有穿我的。”
  “可以啊。你不知道,那伙女真人喜欢拿酒喷剑……”
  “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他一面翻衣橱,一面竭力将无名火压下去,“谁伤的你。”
  她有点尴尬,像做了错事心虚的小动物一样干笑,“没有人伤我……我自己把我自己药倒了。”
  顾怀瑾闻言,沉默了半晌。
  许久,无奈无法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口气。
  天天要人操心。
  他拿着自己寝衣过来,坐到榻边,将她扶起来靠在怀里,“不是你们门中翘楚吗,怎么犯了这种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她软趴趴地仰在他怀里,任他将自己衣裳剥了去,他撩开了她长发一寸寸地查伤,听她嘟囔着,“当时没办法了嘛。我跟同僚都打不过,知道药雾难以控制,但死马当活马医。结果,果然自己中了招。”
  “别的地方呢?”他光顾着检查,从头到脚仔细看过,半点旖旎之意也无。
  她无法,推他,“真没受伤,别闹。”
  “算你运气好。”他火仍未下去,“一身酒气。怎么,是从那帮女真人嘴里喷出来的?”
  她笑得愈发尴尬。
  顾怀瑾将她那身衣裳三两下全剥下去,揉成一团往地上一丢,看都不愿再看。
  如今他厌人——所有人,只要是活的。
  一想到那帮蛮匪朝她吐了口沾着唾液的酒,他就暴躁。
  “你在生气吗?”她忽然品出一点滋味,“为什么?”
  他凉凉笑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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