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不疼。”
“所以,”他一面替她上着药,一面平静道,“你根本不会因为小伤叫痛的。”
她笑了一声,终于有一天,她能够给他看这一点,心里不免轻快,“别说小伤,我坠崖坠马都不会吭一声。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敢跳瀑布?”
他一时无话可说,手指轻轻带过她肩背上一道道发白的伤疤,抚摸着,激得她身上一阵酥痒:“怎么这么多疤。”
“细作都这样。”她语气完全无所谓。
“是往生门?还是别的……”
他说不下去了。别的任务,就是别的男人。
“都有。”她无聊转着自己长发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这般善待我。有时候,要吃点苦头。有时候,不仅那些男人,男人身边的女人也会给我吃苦头。”
“你爱过他们吗?”
闻言,她挑挑眉笑了,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种轻慢的恶意。
“全死了。你说呢?”
他沉默许久,最后只能垂下眼上药。
一直以为她柔弱。不想,什么苦都吃过。
“我当真是……从未认识过你。”
所以,她才会完全崩溃地对他喊,“我不知道你爱我什么”。
她赞同地点头,两腿在地上伸直了,一双纤足无聊地晃来晃去:“你知道就好。”垂着长睫,轻声地,出神一般,“所以,不要再说什么爱我。”
“那么,那些心疼我,也是演的吗。”他将药罐拧紧,放在一边,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不知为何,心里好似风雨飘摇中的浮萍一般无措也无依,唯一的法子是将她搂紧,可是就算搂紧,也不靠近,并且,他其实也不知道,是否仍该搂紧她。
“你指什么。”
她没躲,由着他弓下身子搂她,甚至由他把自己压弯了腰,耳鬓厮磨在一处。
他的心稍微落了实地,从她的指间扣住她的手。
“昨天。”
他吐血时,她那种惊慌和心痛,哄他的语气和方式,跟当年的楚皎皎倒是完全一个人。
“昨天,我没有演。”
得了她这句话,他又去垂首吻她的额角,手拨开了片片覆合的花苞,她委在他怀里,心弦被他拨弄着,又有些失神,游丝般的气从微张的唇衔入又吹出,被他吻住,封在口里。
她轻急呼吸着道,“再见面,就没有对你演过了。”
“没有。”他冷笑一声,贴在她脸侧吐字,一面毫不留情地惹她咬着唇嗯了一声,“不是天天在我面前演。跟皇上演伉俪情深。这回,要杀他?”
她说不出话,仰起头,颤抖着睫毛忍耐异物感。
“跟皇上演情深,那跟摄政王又在演什么。”他缓缓地报复,“说。”
“怀瑾……”她难以承受,这木榻实在太硬,打开来坐,硌得人骨头痛,“你不是说……”
“说。”他不容置喙,“你明知道我最厌他。”
“我跟摄政王又能有什么。”她忍得缩成了一团,把他胳膊掐出些紅`印子,“当年,就只,是朋……友。再相见,朋,朋友还是朋友……有什么不能……你别……”
“对。跟他是朋友,跟我从前订过婚。出了事,朋友仍是朋友,旧爱相见,就分外尴尬,跟个对你有心思的朋友一起来对付我。”他含恨弯了指节,惹得她咬着手指嘘叹一声,“乖乖,你就这么对我?”
她仰在他怀里,只能长吁短叹:“怀瑾,太累了,昨天就……”
“你爱他吗。”他拨着桃心一点核尖。
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她搂着他的胳膊,躲进他的手臂下。
“爱他吗。”他垂着眸。
“我爱个屁……”她发丝蜿蜒着乱铺在胸前,又是泪花点点。
这种时候,她就问什么都承认,说什么都服软,怎么做都乖顺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看得见他了,才在乎他了,才肯抱着他的胳膊唤他的名字了。
从前楚皎皎那一面,或许不全是假的,只是,他被她归入了“不该”一类,那一面,再不肯对着他了。
只有她动情,或者他受伤,她才有些当年的熟悉情态。
要他怎么办好?
“爱我吗。”他更加发狠。
她身不由己地低泣。
但还是勉强拼凑出一丝理智,在他怀里,强撑着清明,紅着眼圈:“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什么里子都完全交融了,两个人还隔着这种问题。
“其实,你并没有跟从前完全不同。”他吻着一点桃晕,“有些时候,跟从前一样。心疼我的时候,或者,就像现在……”
那一吻,她闭紧了眼。
“我们真的该……”
他吮`着:“只要你背叛往生门,就可以。”
她腻人的低呼骤然停了,小心呼吸。
“背叛吗。”他去吻她的唇,缓`磨着,“说吗。”
第124章
她筋疲力竭地阖了眼,吞咽了一下,不说话。
她的沉默是什么含义,他不必问也懂。
任他再怎么磋磨,她始终叼紧了唇瓣,不肯再出声了。
“为什么。”他低下头去狠咬她的唇,任她急切的呼吸喷在自己口中,“为什么就非对他们效忠不可了。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忠诚。都容许我做到这一步,你的心还在往生门那边?”
她不说话。不知是说不出,还是借着喘`息刻意搪塞。
“说话。你就这么信任他们?他们的行事作风,你认可?还是你觉得,当一个细作,以刺杀为生,很痛快,很过瘾?”
她在汹涌的浪潮中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眼圈红得像桃花,可是眸子里,一点水刀般的锋芒:“再瞎说,就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你又要走?去哪?我们刚见面没一天,就连这种事都做了,现在你跟我说算了?昨天晚上哭着说爱我的不是你?”
她仰在他怀里哀哀嘘气,听了这话,恼恨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以为就你想断?我不想断?你以为就你一个聪明,就你一个觉得不该?我是想断,断得掉吗,一见面就到这一步?这么多年,我每天晚上梦里都是你——我是想断,断得掉吗!”
为什么一面相连,一面说想断掉。
“你不要对我说什么你断得掉。你身边多少帮手,都没看出我认出了你,就你一个知道。你东奔西跑四处求助,谁信你?我们的事,就只有我们两个明白。断掉?!怕是你我愿意,缘分还不许!”
“那你想……怎样。”她渐渐终于受不住,抓着他的胳膊攥紧了。
“说。”他俯首下去,在她耳畔咬着牙吐字,“往生门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你若肯叛了他们,我不是不能原谅。”
顾怀瑾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潮红着脸颊,嗤笑一声。
“原谅?顾怀瑾,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两个字了。谁会信?你原谅我,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原谅我?难道就因为我心软,放过你,给你写过平安牌?难道我放过你,玉牌就,不是我偷的,门派就不是因为我,倒的,你的……你的伤不是我刺的?”
他明白了一点儿:“我不原谅你,你倒痛快?”
她带着一点伤人也自伤的残忍笑意:“对。”
顾怀瑾终于撤了出来,下了榻,两三步走去将手洗了,一句话没有,穿衣下塔,连头也没有回。
南琼霜一个人坐在平硬的木榻上,面无表情地僵了许久。
顾怀瑾没有抛下她一个人过。
从前在朝瑶峰上,他要下山,都是他求她跟他一起下去,她不答应,他会心伤许久。
半晌,她终于闭上眼,缓缓地捂住了脸。
四象塔与长生泉连通着。
昨夜,折腾了那么一大圈,她身上早已粘腻不堪,大清早的,就回到长生泉中泡着。
长生泉与昨夜无异。雾气寂静蒸腾,白汽氤氲,偶尔有水滴滴落,砸破水面,滴答一声。
她脱了衣裳,自低矮的敷满了花片的石阶走入水中,尽量不去多想什么。
入了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丝一丝的痛。
昨天,在这里吵得这么厉害,如今就她一个人,真是安静了。
水雾里,她闭上眼睛。
其实,也许是她话说得太过了,惹得他伤心。他那个人,不是真伤心了,不会一言不发地撂下她走的。
但是,她也不是有心伤他。
原谅。这两个字,她听见就难受——说实话,他真对她用刑,她倒好受些。
为什么非要到现在,才让她明白,他不论如何不会伤她,为什么要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告诉她,她选错了。
她受不了,捂着脸,呜呜地一个人哭起来。
但是,事已至此,也还是面对现实吧。
她哭了一阵,掬着水洗了脸,出神地拨弄水面的花瓣,敷了满手臂。
虽然,他今天被她的话伤了心,可是,倘若他们藕断丝连,彼此伤心的日子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