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她捏着锦帘,忍耐了半晌,恨恨道:
“吃你的吧。刚从宫宴回来,又给自己开小灶,早晚有一天,肥成一头猪,将天山所学全丢光了。”
第110章
虽然她也承认李玄白说的有道理,但是,她依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他知道她是谁,他就是知道。
她的这种直觉,转念就会被她自己否决。
因为拿不定主意,她问了身边所有知道两人渊源的人。
夜里,她坐在妆镜前,怏怏垂着眉眼,清涟和远香在一旁替她将发髻解下来,钗饰一一除去。
她问:“你们觉得,国师先生,认出我了吗?”
清涟和远香一时沉默。
烛火在牡丹烛台中扑朔跳动,钗饰搁在红木妆台上,一阵轻响。
清涟和远香对视一眼:
“没有吧。娘娘同顾先生从前那些事……若是真认出了,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的。”
这些话,李玄白刚刚才对她说过,她听得厌了,扶着额头。
“假如抛开这一点,你们觉得,他有没有些细微之处,十分可疑?譬如,他那轿子,明明已经停在了谨身殿门口,却忽然就出现在荷花池旁,将我堵了个正着?明明绑着绸带,却将我扶稳了,哪里有眼睛不好的样子?”
“娘娘说的这些,倒也没错,不过……”远香将她一缕发托在掌中,用香木梳细细梳着,“倘若他认出了您,怎么都会给您个反应。”
她无话可说。半晌又道,“假如我说,他忽然反噬呕血,便是因为认出了我呢?”
两人不答话了。
不说话,那意思她很明白。
她们两个,都觉得是她浮想联翩,东拉西扯扯到自己身上来,自作多情。
她叹息一声,头又开始痛。
是啊,当时,虽然她觉得他在看她,可是,蒙着黑绸,若说他在看嘉庆帝,也没什么不对。
谁敢说他呕血,是因为认出了她,而不是听闻嘉庆帝以官职下赌注,惹得常达眼红前来讨封,气得发作?
何况,对他而言,或许她已是人生中最不堪提的污点,或许他早已过了这个坎,断了对她的念想,将她抛之脑后了。
至于那些梦——
梦或许只是梦。
她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她又叹了一声,懒怠上了榻,盖好衾被。
阖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到了月亮高挂中天的三更,蝉鸣声终于扰得她难以忍受,连清涟和远香此
时都不可能醒着,她坐起身来,唤道:
“雾刀。”
他果然还醒着:“怎么。”
“你怎么看?”
雾刀冷哼一声:“你是不是有点想得太多了?我看你都问了一圈了。他要是真知道是你,能没反应?”
同样的话,她听了太多,真听烦了:
“有些细节,你真没觉得不对?紫宸殿内,你在,对吧?我给他递帕子的时候,他装盲,摸了我的手,你看没看见?”
“连李玄白都说他是眼睛不好,到了你这,就成了装盲了。”雾刀笑着,“而且,我盯着呢,也没觉得他摸你。”
她不说话了,扯起被子,朝榻内恨恨翻身。
半晌,她道:“这任务我办不了。紫禁城内,全是老熟人,两个目标还碰上头了。什么人安排的,门内全是饭桶吗,连这种纰漏都能出?你往门内传信,就说我应付不来,给我换个任务。”
“此番,确实是门内没有调查清楚。不过,任务办了一半,哪有说换就换的,你忍忍吧。”
“我忍不了!”她将锦枕一把扔到地上,扑通一声,“从前他爱我的时候,爱到什么地步,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我背叛过他,他今日不发现,明日不发现,半年后也就发现了。门内命我在嘉庆帝身旁待命监听,一时半会还不能杀,谁知道是我先露馅,还是命令先下来?!”
雾刀搔了搔头,叹口气。
“告诉你,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了解雾刀,最知道怎么威胁他,“这么些年,你就带过我一个。我话也可以放在这,我要是死了,你带新人,也绝不会有我这么争气的了!我们两个的效绩绑在一起,没有我,谁来帮你挣月银,谁来帮你进阶品?”
雾刀沉默了。
每次他沉默,就说明她的话进了他脑子。但他脑子只有小小一粒,三两句话就惹得他大脑消化不良。
她格外有耐心地等了一阵。
许久,雾刀道:“……行。回头我往门内汇报,看能不能调。”
她松了口气,翻身向榻内,心烦得连枕头都懒得下去捡,阖上眼睫。
夜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朦朦胧胧睡着,却又做了一个梦。
她整个身子陷在一张蛛网中间,蛛网软软塌陷下去,黏着她的腰身,吊着她的双臂。
人仿佛一颗被剥去了皮的莲子,被吊在空中,身不由己地仰着头,新鲜、滑嫩、白生生的。
她艰难睁开一丝眼缝,见到自己两条腿黏在网上,满身的红痕。
错乱、纷纷,仿佛天山上狂乱的落花。
好累啊,不知道为什么,但好累啊。
蛛网上只有她一个人。如果要逃,就只有现在了。
不然,等到他回来……
……谁回来?
她不明白,本能地挣扎起来,才发现那些温柔的、甜腻的蛛网,根本挣脱不得,一动,就变本加厉地黏紧、捆实、贴上来。
但是,不行。
她必须得跑。再留在这里……
她咬着牙,将胳膊从蛛丝中拔出来,强撑着翻了个身,膝盖兜在网里,半寸半寸地,往外爬。
如果留在这里,他回来之后,她又要……
她浑身酸得难以支撑,两手撑在身前,才发觉连手腕和小臂都是密密的吻痕。
呼吸的时候,喉咙干渴得发痛,嗓子也哑着。
怎么能……他那个人,看着人模人样……
身上太酸了,蛛网又太软,她爬都爬不动,低下头,喘息着。
忽然,蛛网一阵轻微的震颤。
她仿佛被多足虫自光滑的背脊爬过,浑身一阵难捱的战栗,悚然又麻痒,不敢回头。
身后,什么人顺着蛛网,轻松自若地逼近了,到了她身后。
她不必看,也知道是谁,也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下文是怎样。
她听天由命地,闭上眼。
一只滚烫的手,铐住她纤细的脚踝。
一寸、一寸、一寸地,将她拖回蛛网中央。
她用手蒙住眼睛,由着他将自己翻过来,分开膝盖。
他声音依然清澈如碎冰相击:
“……娘娘。”
“……娘娘,又要去哪啊?”
她真的受不了,推开他的胸膛:
“……怀瑾。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顾怀瑾闻言,好似当真考虑了似的,垂下眼想了半晌。
然后他笑起来:“不好。”
低下头,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换到中指上,戴到指根。
中指和无名指并在一处。
她惊恐地发现,他那玉管般的手指上,早已是晶莹润泽,湿滑不堪。
他笑得很温柔:“乖。我的问题,答,还是不答?”
她不能答。
于是没有她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身不由己,闭上眼睛,轻轻哀呼。
被强按着开放的芙蓉花,颤抖不已,泣下露来。
*
再醒来的时候,她吓得魂飞魄散。
清涟和远香见她刚起了床,便捂着胸口气喘不已,慌张得很,拨着帘子:“娘娘,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她身上烫得受不了,整个人都要烧化了,靠在软枕上顺气。
“拿杯茶来,润润嗓子。”
“娘娘。”清涟候在她身边,将茶端来,十分担忧:“今儿早上,皇上说要同顾先生和摄政王商议常大将军讨封的事情呢。”
嘉庆帝引虎入山不过半年,朝中形势尚不大明晰。李玄白虽然享着摄政王的名头,朝中百官却未心服口服。王茂行乃是百官之首,品格刚正,自李玄白受封以来,心里从未顺服过他,却凡事都要问过顾怀瑾。
因而,这种大事,哪怕是李玄白,也得叫嘉庆帝和顾怀瑾一同商议。否则,他的折子发下去,也只有被王茂行封驳的份。
她应了一声,接过茶,啜了一口。
“皇上说,要娘娘陪着,催娘娘赶紧去笑乐园内呢。”
她噗地呛了一口,捂着嘴一阵猛咳。
“娘娘!小心烫着了!”远香急急过来拿帕子擦拭。
冒着热气的茶水,滚到寝衣里,将她胸口大片的肌肤烫得通红。
清涟也过来,替她擦拭着,“娘娘怎么这样不小心……”
她低头看了一眼,见身上红着,心里咯噔一下,偏开了眼。
“娘娘不若早些梳妆,去笑乐园内,皇上等着呢。有摄政王在,娘娘也不必惧怕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