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院子里,南琼霜自己也未料到竟同他对视一瞬,登时便收回眼神,背过身坐了回去。
第48章
顾止忽然感觉心好像落下半寸,一种酸泛的心虚之感。
默不作声地,将搁在宋瑶洁肩上的手悄悄收了回来。
再抬眼去看她,她却是再也不肯看他了,背对着他,自己一个人在石桌上闲散支颐。
他垂下眼,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
让她搬走,其实是因为,这院子,对于她,或许已经太危险。
前些日子,她刚被人推落坠井,没过两天,就有人将人头割下,放在她桌上,显然是针对她而来。
或许,确是因为这些日子,他偏爱她,偏爱得实在太明显,有人视她如眼中钉。
但这兴许已经算好的。
更糟糕的可能是,这些事情,都出自那一个人的属意。
慧德师叔。
不论如何,他都是山上少掌门。山上弟子再怎么嫉妒她,也不应在短短几天之内,眼看着他费了大气力救她,竟然毫不收敛,紧接着又拿死人来恐吓她。
会这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原因几乎只会有一个。
这一切,本就是慧德师叔的意思。
顾止几乎是有点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不能再留她在这了。他身份太敏感,师叔看得紧,既然已经怀疑,就算没有证据,罪也已经给他们两个定下了。
再这么在师叔眼皮子底下胡闹下去,他自然可全身而退,可是一个疏忽,她怎么办。
岂非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于是,他
最后朝院里那孤零零的纤细身影看了眼,问阿良道,“我吩咐玄白师弟来接她,师弟几时过来?”
*
那些情书,宋瑶洁听得一清二楚,南琼霜也是习过武的,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越听,越觉得好笑。
这么一个天天关在山上的人,竟然还惹了一屁股风流债。若是如常人一般来去自如,那还得了?
看他那副初出茅庐的样子,还真没想到。
一片落花落在她发顶,她有点烦躁地将那花片摘下来,在掌中呼地一吹,吹跑了。
正百无聊赖,忽然院门被人叩了两下。阿良在里头忙着,她起身去开了门,一见院外人,愣了一瞬,“李玄白?”
来人一看是她,当即摆出一副不爽又讥诮的欠揍表情,冷哼一声进了门。
南琼霜心里发笑,这是记恨着当时她抛下他,跟着顾止同回的事呢。
果然,走了没两步,他回身来白了她一眼,“唷,还记着我这个人,我是不是得感激你啊?”
这人怎么每回见她,第一句话都是阴阳怪气,南琼霜揉了揉眉心。
“你来做什么?”
李玄白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从容在她方才坐的位置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盏茶,“来接你。”咕咚一口喝完了,烫得龇牙咧嘴,驴子似的往外吐舌头。
“接我?”她错愕往顾止房内望了一眼,他仍旧被阿良和宋瑶洁簇拥着,阿良手上捏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情书,排成一个圆扇,仿佛要拿着去打牌。
李玄白看也不看,往顾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让我来的。”两肘支在桌上,十个指头交叉,意味深长地睨她,“怎么?让你来住了,不愿意来?”
这厮整日跟他对着干,朝夕相处?光是想想,头都大了。
她毫不遮掩地叹了口气,“既然要走,走吧?坐这做什么。”
宋瑶洁身旁的祁竹却凑上前来,行礼道,“师姐吩咐过,院中所有人,须得一一查过口供,方可放出院去。请姑娘再在院中稍候片刻。”
她于是无奈又坐回去,百无聊赖地给自己斟了盏茶,吸取了李玄白的教训,细细啜着。
却见石桌对面,李玄白自腰间解下来一个东西,捏在指尖,眉毛一挑,“你看这是什么?”
淡淡的远山蓝色,微微泛着丝绸的光。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日她送他那个同心结。
她懒得搭理,隔着茶的氤氲雾气瞧他,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李玄白冷嗤一笑,当着她的面,自袖中掏出一根火柴,在她面前比了比,擦着了。
然后,似笑非笑地,又瞧了她一眼,将那同心结,自末端垂落的流苏,点燃了。
编织巧妙的同心结,末端霎时卷起一点火星,流苏被燎得乌黑卷曲,火星蜿蜒向上,很快,面前人手指一松,好好的同心结被焦黑吞没,轻描淡写地在风中散了。
灰烬擦着她长发飞过,南琼霜垂眸轻笑一瞬。
兴致盎然地支颐,歪头看他,不恼,只是觉得有趣。
他道:“‘同心结’?既不同心,烧了也罢。”
抱着肩膀,笑意恶劣又决绝,“当时既不选我,往后,你也不必再选。”
“所以呢?”手撑着腮,她懒懒眨了一下眼,笑,“你今日是来同我绝交的?”
“绝交倒不算,”他回身望了一眼顾止房内,递了个眼色,南琼霜当即会意,那是说他们仍要互相照应,“只是,情分就到这了。”
“情分?”她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弯着眼睛道,“你我之间,还有情分哪?早说呀。”
李玄白脸色登时难看至极,“你这女的——”竟然腿一蹬,站了起来,唰地一下抽出了腰间折扇,合扇在她鼻子前面颤抖着指了半晌。
南琼霜只是支着下巴,手指绕着碎发玩,一双秋水眸里满是猫儿一般懒洋洋的戏弄。
顾止在房内,又不知为何抬起眼来,刚好见到李玄白盛气凌人岔开腿站着,甚至还拿着他那柄假装风雅的折扇,咄咄逼人地指在她鼻子前。可怜她手无缚鸡之力,竟然吓得坐在石凳上连动也不敢动,就那样由人指着鼻子羞辱她。
他当真是怒极反笑,这里还是他的暮雪院,胆敢这般造次!
于是拢起袖摆,出手,嗖——一颗炮弹般的玻璃珠,当即自窗内疾窜而出。
宋瑶洁刚刚哭过,如今正含着眼泪强忍,却见他才对她有些怜惜之意,正要拿着帕子替她擦泪,忽然就又转过头去怒视窗外,下一瞬竟然玩起了弹珠,一时懵了。
院子里,李玄白骂了一声:“艹!”对着顾止的窗子扯着脖子大叫,“老子这扇子是象牙镶白玉的!”
雕窗内,顾止恍若未闻,神色如常地垂首,又拿起了搁在砚台边的毛笔。
李玄白喊完那一嗓子,忽然从那冰裂纹雕窗里看见了宋瑶洁通红的眼圈,人简直是呆了一呆。
半晌,干干地眨了眨眼,把她从石凳上揪起来,拉到他站的位置。
指着宋瑶洁的食指几乎在颤抖:
“她她她……是在哭吗?”
南琼霜如一只忽然被拎起来的小鸡仔,莫名其妙身不由己地悬空移了过来,从这个角度往内一看,竟然当真看见……宋瑶洁正哭哭啼啼地以袖拭泪。
顾止在一旁,颇为慌张地给她递手绢。似乎是想帮忙又避嫌,欲言又止。
南琼霜冷笑白了一眼,偏开头去,却见李玄白几乎是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同她对视一瞬,纳闷摊开了手。
兴奋道,“那女的竟然哭了?我去?真好玩!”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缺德。”
李玄白笑而不语,眼神在宋瑶洁那张委屈心碎的脸上停留一瞬,又在顾止那无措神色上转了一圈,转回来,确证似的又同她对视一眼。
那是说,因为那个顾怀瑾?
她心领神会,意味深长地笑点了点头。
是啊。
她也真没想到,那样爱摆资历压人的女人,竟然因为这一点情爱,当着情郎的面,哭哭啼啼可怜巴巴。
情爱,哪个聪明女人会抓着情爱不放?
她一时也当真是绷不住,竟然捂着脸笑了一声。
李玄白原本就想笑,见她这样子更是忍不住了,捂着嘴,腮帮子鼓起来瘪下去鼓起来又瘪下去,噗嗤噗嗤个没完,像只哮喘的蟾蜍。
到最后,连演都懒得演了,竟在石凳上直接开始前仰后合。
擦着眼泪道,“我的个天老娘,竟然因为……少……女……思……春……”
说完这四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了,笑得快躺下去,像条挣扎的鲤鱼般打着挺。
南琼霜才刚平复一点,一听这话,登时又是噗嗤一声。然而亦晓得这样大的动静,恐怕屋里那两人已经注意过来了,于是不得不竭力将头低下去,一面嗔怪又带点恼恨地,轻锤了他一拳。
从牙里挤出几个字,“你别说了……”再说下去,你没事,死的是我。
顾止和宋瑶洁听见这边的笑声,一时两人都僵了。
下一瞬,一柄游龙细剑嗖——自雕窗内刺了出来,李玄白转扇一格,宋瑶洁目眦欲裂地大跨步冲出来,喝道:“你们两个在笑什么?!”
两个人却一丝惊慌也无,依然捏着拳抿着嘴,那李玄白更甚,猛地站起来格了她那一下,竟然又虚弱无力地笑倒了,扇子往地上一扔,人几乎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