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辈遵命。”
  说完,转身出去。
  一抬眼,又见那水眸盈盈的女子,躲在他那气焰嚣张的师弟身后,一双眼睛,酸哀而楚楚地,望着他。
  他的心忽然重重地锤了一下,“砰”一声。
  她也不想他下山吗?
  心里瞬时有种微妙的宽慰,再看向他那轻狂师弟的时候,一时甚至有了点快意。
  *
  “我问你,顾止究竟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无垢泉乃是天山上一处叠瀑温泉,因着水温高的缘故,常年雾气混沌,行走在瀑间栈桥上,面对着面,简直也瞧不清对面人的神色。
  李玄白在雾气里抱着肩膀,噙着一丝笑,就是不回答。
  她以为是流瀑水声太大,他没听见,不由提高了些嗓音,“非得来这干嘛?这么潮,还说不了话。”
  李玄白握住她胳膊,将她拽到身侧,毫不避嫌地倾身过来,附耳道,“山上处处是眼线,你不知道吧?换作别处,说不定就隔墙有耳。”
  她笑了一下,由着他贴身靠近,讲话时的温热气息几乎喷在她颈侧。
  没拦,也没躲。
  李玄白见她默许,心里顺了些,嘴上依然不依不挠,“我问你,那个窝囊的一说要下山娶妻,你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她好笑地上下打量他一圈,“吃醋了?”
  他一时
  语塞。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嗤笑一声将他手甩开,偏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往前踱了几步。
  “诶——”李玄白撵着步子追上,没等迈到她身侧,已经又伸手将她拉住,“跑什么?”
  她笑着挑眉,“告诉你,既然是你追着我跑,我的事,你就少管。”
  李玄白艳戾面孔登时面沉如水,一双嚣张而勾魂的狐狸眼,眸光晦暗不明。
  她不在乎,笑吟吟地,用食指卷着鬓边碎发:
  “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顾止怎么救的我?”
  李玄白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死死钉住她,一言不发,只是极其不善地,往前挪了一步。
  逼近几寸。
  方才她抢出那几步,刚好到了瀑下河流的中央,四下里一片雾气混沌,她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笑望着面前的人。
  那样嚣艳跋扈的脸孔,动怒时愈发邪肆难驯。
  他不像顾怀瑾,他生气时会挂脸的,南琼霜在心里兴致盎然地想。
  下一秒,李玄白竟然阴沉着脸色,伸出手来,一把摁在她身侧两边的栏杆上。
  一个不容反抗的强势姿态,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她避也不避,从容转着头发玩,笑,“你干嘛?”
  李玄白如一只动了杀心的震怒的狮子似的,缓缓逼近,近到他的碎发几乎擦到了她的双颊,歪着头,逼视她。
  指尖抠进栏杆:“楚皎皎。方才菩提阁内,我为了保你,几乎连桌子都掀了。结果现在,你跟我一口一个顾止。”
  声音轻轻,“怎么?你就这么报答我?”
  南琼霜不退也不避,笑吟吟而明目张胆地,直视那双暴怒边缘的眼睛。
  歪了歪头:
  “还有呢。顾怀瑾他还受了什么罚了?”
  两侧栏杆忽然齐齐一声脆响,她想也不必想,就知道是面前人生生将栏杆攥得裂了。
  她只是觉得有趣,笑而不语,手指轻飘飘地,在他下巴颏上,刮了一下。
  “唔,生气了?”
  语气忽然一转,声音如毒蛇般滑而寒凉:
  “——我还没问你呢。你当日带我去那水边烤鱼,是算好了慧德会拿此事做文章,然后我们两个在菩提阁内受审,顾止听闻,必定匆匆赶来解围。慧德见他袒护于我,便会顺势要求顾止下山娶妻。”
  “这一切,不过是你算计好了的,是这样吗?”
  李玄白闻言,冷笑一声:“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南琼霜笑了一下。
  果然。
  竟然被他算了一着。
  李玄白笑道:“我早听说,师父这些日子四处搜罗江湖上有美人之称的女子画像,原来是正欲给我们少掌门娶亲呢。听说个顶个的都是绝色女子,温柔婉约有之、清冷高洁有之、古灵精怪亦有之。也不知我们艳福齐天的少掌门,究竟喜欢哪款。”
  “除却这些美女,眼下各派掌门之女的画像也正下雪似的往暮雪院里送呢。那个又规矩又听话没半点主见的窝囊东西,你竟还想着他?人家说不定已经挑花了眼,半点想不起你这个人来了。”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此时顾止或许正在房内一沓一沓地理着少女画像,甚至或许还挑出几幅顺眼的,摆在一边待选,她心里便不大爽快。
  连药都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她喝的人,一夜之间,要下山娶妻了?
  她笑了一下,心说,当真是被这李玄白坏了好事了。
  于是不顾他威压神色,眉梢一挑,“放开。”
  李玄白只是禁锢着她,兀自不动,那眼神简直要将她开膛破肚吃下一般。
  半晌,轻轻道,“楚皎皎,你少不识好歹。”
  “老子为了你,跑上跑下请长老出关开会,不分白天黑夜地等他们开地宫救你,等到你出来,又跟师父扯谎保你,又为了你跟那个自命不凡的女的撕破脸。到头来,在你这没得着一点好听的,开口闭口就是你那个马上另娶他人的顾少掌门。”
  他笑了一声,“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吧。”
  声音愈轻,便愈迫人。
  看着眼前人如一只青筋迸起、蓄势待发的猛兽,南琼霜知道,这是他怒火濒临爆发的边界。
  但是,更有趣的一件事是。
  ——她这一生,还真没有怕过哪个男人。
  她笑了一下,望着他极力忍耐然而依旧凶戾不善的神色,伸出手去。
  食指微曲,在他耳下,轻轻一拨。
  那颗水滴状的鸽血红的小耳坠,一瞬乱晃不已。
  忽然如情人一般亲密,李玄白一时竟不知是惊诧还是什么,愣了。
  下一秒,看着她那双剔透玲珑、然而神人也无法奈何的冰湖般的眼睛,他恍然明白过来。
  那是一种暧昧又游离、亲昵又轻蔑的,挑衅。
  那意思是……
  ——说的没错,但能怎样。不还是爱我吗?
  ——一种逗弄。玩呢。
  李玄白只觉脑子里“嗡”一声,霎时一股滚烫的岩浆卷入脑子烧化了天灵盖,一把将人摁在了栏杆上,手捏着她尖尖的下颏,抬起半寸,刚好是一个方便他吻下去的角度。
  他阖了眼,长睫翕垂。
  南琼霜耳下雪白的小耳坠晃了晃,见他微偏着头垂眼逼近,连唇都微微张开,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吻而已。无所谓。
  如果吻这一下,能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拿捏着谁,那她就不亏。
  于是,阖了眼。
  雾刀一阵咯咯狞笑:“你最好别。”
  她猛地睁开眼睛,偏开脸去。
  忽然来这一句,雾刀发什么疯?
  李玄白的唇堪堪从她唇角擦过,他僵在原地,许久未动。
  她樱桃般莹润嫣红的唇,缓缓地,弯成一个心情很好的弧度。
  她笑,“干嘛呀,玄白公子。”
  李玄白垂着眸,长睫若有所思地压着,眼里一片混沌,几乎辨不明情绪。
  大拇指指腹轻轻在她下巴上摩挲着,有时更加爱昵一些,堂而皇之地擦上她的唇瓣,笑着,轻声呢喃:
  “……真是给你蹬鼻子上脸了。”
  南琼霜歪头颔首,笑了一下,算感谢他的谬赞。
  他不言,只是依旧出神望着她。或者说……她的唇。
  人生得这样白,可是唇怎么竟然这样红。长成这样,可真方便,站在那里简直就是勾./引,偏偏她还可以故作姿态,假装清白。
  虽然如此,他心里道,还是想亲。
  方才她还张口闭口叨叨另一个男人叨叨个不停,他亲一下怎么了?
  却见那花瓣般的唇微诧似的,开了一下,迟疑一瞬,又翕动数下。
  道:“……顾公子。”
  李玄白讶异抬眼,只见桥下白雾氤氲的汤泉里,一个玉山般的身影出了水,长发白衣湿淋淋滚着水珠,抬头,正望着桥上一双人。
  ——竟是顾止。
  第41章
  南琼霜一颗心,仿佛缓缓沉入冰水里。
  怪不得雾刀出言提醒,原来顾止竟在这。
  他几时开始在这的?看见什么了?
  钓鱼、钓鱼,抛饵抛得有讲究。若是抛得太远,叫鱼儿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再好的钓竿,也钓不上一条鱼。
  眼下顾止对她那点微妙心思,稍微激他一下,或许并无不可。
  玩得太过,他心就死了。
  握着栏杆的五指缓缓收紧,她惊疑不定,目光沉沉望着桥下人。
  顾止却没有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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