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江玉鸣垂下眸子,手指按到指纹锁,上锁的房门开启,满墙挂着、满屋挂着一张张照片,有厉乘川的、周镜的、许野的……
狭窄的房间四面无窗,小小的灯泡与照片相隔排列,光线昏黄,地面扫地机器人正在工作。
江玉鸣蹲下,将机器中的垃圾倒进垃圾桶,是碎纸片,准确来说,是碎掉的照片。
几张厉乘川的照片被长指扯下,放到桌面,江玉鸣拉开抽屉,取出一把手术刀,锋利的刀片抵到照片上厉乘川俊美的脸,一划。
再划,再划,再划,直到整张脸烂掉,直到整张照片四分五裂。
修长的手拂掉桌面碎纸,地面扫地机器人将它们吞没。
刀片抵上一张新照片,江玉鸣目光淬毒般寒冽,整张脸一点笑意也无。
“你让我失去一位完美的妻子,就成为我完美的儿子吧。”
三十多岁的江父下颌线冷硬,对跪在地上哀恸落泪的少年说道。
只是病逝,江家何必要删去昔日的女主人。
玫瑰被篱笆围困,汲汲顾影,渴望生长到外面的土地,然而当玫瑰终于逃出,却因不能适应外界,零落成泥。
江父大男子主义,娶了梁佩玲当花瓶,梁佩玲郁郁寡欢,终有一日逃离,却病死外界。
这么多年,江父一直认为,假如当初江玉鸣跟着梁佩玲一起逃,有孩子支撑,也许梁佩玲能撑下去。
方得知丧母的孩童,被要求完美,以作补偿。
又是一张照片被切割成碎片,江玉鸣站在一排排照片下,视线黏稠如蛇的毒液,黄光照着那些照片,那些江父口中比他好的人。
年幼的孩童在茎条抽打中扭曲,在外笑意永久,在上锁的小房间内阴暗发泄。
孩子变了,江父却始终没变,始终不为梁佩玲的死自责,始终还是大男子主义。
那些江父口中比江玉鸣配的人,那些江父勒令江玉鸣保持友好关系的各大家族年轻一代,都是男性。
当江玉鸣厉乘川,和同一名女性纠缠,江父不考虑女性喜欢谁,只将她视作厉乘川所有物。
江玉鸣打印出一张新照片,刀片划上梁君赫精致的脸。
这间房里唯独没有梁君赫照片,以前曾有过,后来梁君赫天才变笨瓜跳进娱乐圈,江父就不再瞧得起他。
相亲相爱兄弟群中,论感情,厉乘川和周镜最好,因为他们性情相投,而江玉鸣则最喜欢梁君赫,因为江父不会拿梁君赫做理由打他。
现在他一丝一毫都不喜欢梁君赫了。
梁君赫倨傲狂妄地,唤江玉鸣去追邢葵,去做他的对照组。
江玉鸣一刀一刀,将照片上梁君赫那张被粉丝夸成天赐神颜的脸划烂。
邢葵最开始选中的就是江玉鸣,如果他最初点了头,还有梁君赫什么事儿。
江家黑暗,江父、江家亲戚,乃至江玉鸣自己,那时的江玉鸣,不想将认真生活的邢葵拉进来,除非邢葵对他有意。
后来,邢葵和周镜分手,江玉鸣也曾试过去得到邢葵的喜欢,被她拒绝,他便没强求。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坚持呢?
一年来,江玉鸣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梁君赫非逼着他想。
好像是怕了。
邢葵性子温软良善,在追的那几天,江玉鸣常被她用踌躇的目光盯着,他不确定那是拒绝还是答应,直到她终于将拒绝
说出。
他松了一口气。
他的世界阴暗扭曲,他害怕见到,邢葵见到他世界的眼神。
就这样,维持着身体接触就好,就这样,维持现状就好。
该死的梁君赫非要破坏掉他平静的生活,他又不在意一对一,让他和多少人分享邢葵都行,该死的梁君赫非要和邢葵一对一。
真想弄死他。
刀片划开梁君赫脖颈,深深刻进桌面,这张桌上,划痕有新有旧,长长短短。
有长有短的油条放进锅里炸,江玉鸣笑眯眯在厨房盯着看,早晨的光明净,厨房内江家佣人忙忙碌碌。
“少爷,哎哟,您就别在这儿了,衣裳会沾上油味。”陈妈做着早饭,催江玉鸣快点出去。
“没事,我看看油条怎么做。”明天也给邢葵做,家里炸的比外头健康。
佣人们端着食物和江玉鸣走进餐厅,晨完练的江父已经坐到了桌子正东方主位。
一通电话打来,江玉鸣眸子弯下,冷睨了眼坐东方的父亲,当着他的面接通:“喂,葵葵。”
江父拿餐具的动作僵住,撕破脸了儿子装都不装了,他皱着眉看向江玉鸣,过年都没见儿子对他这么笑过。
“肚子疼?”
江玉鸣蓦地正色。
江父嘴角一抽,接着捂住腹:“哎,我似乎也不太舒服……听到没?我也肚子疼,你……”
一只属于江玉鸣的手抬起来,示意他别讲话。
江父瞪圆眼珠子,邢葵是他爸,还是他是他爸!
江玉鸣不理他,手机里的邢葵声音艰涩:“嗯,应该是昨晚在饭馆吃多了不消化,感觉隐隐的痛,江医生,你知道吃什么药吗?我外卖点。”
“你去买复方消化酶。”江玉鸣细心叮嘱,“今天别吃过荤过辣的……”
邢葵家中,邢葵喝了口胡辣汤,嘴上“嗯嗯”答应,挂断电话,撑住下巴。
昨晚江玉鸣没来,也不知道受没受伤、擦没擦药,她说她肚子疼,他今晚肯定会过来吧。
江家,手机一放下,江父拿筷用力敲击了下餐盘:“我说我也肚子疼,你耳朵聋了吗?”
“你年纪大了,肠胃功能不好很正常。”江玉鸣拿起筷子。
“你才年纪大了!”江父气得抚胸口,“我很讲究养生,身体年龄才四十来岁。”
“哦,四十多了。”
“江玉鸣!”江父扔掉筷子,清脆的掉落声让餐厅所有旁人不敢呼吸,“你就因为我说邢葵是厉乘川的,你要反了我的天。”
江玉鸣吃早餐,老宅离医院不比他家近,他还赶着上班。
“那我说,我要你把邢葵追到手呢?”
江玉鸣一顿,撩起眼皮看向江父,后者满面怒容,但怒气并不外溢,而是被压制着。
江父冷笑:“梁家那孩子也喜欢她,你可不能输给他。”
室内陷入沉寂,鸦雀无声,不知过了三秒还是十秒,江玉鸣笑起来:“你还是将邢葵当物品。”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侧眼看江父,阳光将他高长的影子投在江父脸上,他寒声讥嘲,“父亲想多了吧,你在我后背留下那么多疤,谁能不怕。”
过去一年,江玉鸣都没跟邢葵真睡过,他从未,让她看过他狰狞的后背。
夜幕降临,江玉鸣家中,衣柜打开。
邢葵今日不舒服,江玉鸣必要去瞧瞧,出发前打算先换身衣服,原来的衣服早上看炸油条沾了气味。
衣柜左边挂着一件红色衬衫,上面密密麻麻的洞。
以后他不想再被江父打了,江玉鸣伸手,摸上红衬衫上玫瑰刺扎出的小洞,指尖捻上线头,眸中溢满讽刺。
线头,却连不上洞。
江玉鸣一滞,取下衬衫细瞧,眼中惊异,怎么会?它少了一段……
有人……用剪刀剪过。
第90章
邢葵将一盒复方消化酶放客厅茶几上,抱起药箱窝到沙发,数箱子里的药。
已是晚上七点半,希望江玉鸣早点下班,他要是到半夜才来,她让他喝水多奇怪。
她用的药几乎没味道,再经由一夜挥发,江玉鸣醒来不会发现异常。
只是血液黏连,衣衫线头可能会顽固粘在伤口,比如那天,她在清理时不得不用了剪刀。
算是唯一的破绽,但话说回来,谁变态到留着这种晦气血衣。
换作邢葵,她脱下衣服直接就塞垃圾桶,更别提还去摸洞、摸线头,她车祸时的衣裳就全扔掉了。
邢葵点头以自我肯定,江玉鸣,到底还是体面人。
开门声响起,邢葵阖上药箱,只有江玉鸣有她家钥匙,果不其然,江医生关上门,外面在下小雨,最小的那种,他柔软的发丝沾了星点雨水,似露珠。
妖气的眸子也是水润的,夜风潮湿,春寒在他身上洒下晶莹光彩。
邢葵想起玄幻小说里,从深潭游上来的美男蛇,美丽又血腥,江玉鸣也散发着同款血腥味。
她心里一紧,表面当做寻常道:“你今天的病人又流了很多血啊?”
江玉鸣没说话,狭长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长腿步步走近。
咚咚,邢葵心七上八下,他不会变态到留着血衣吧?
这时,江玉鸣向她伸出手。
海盗和美人鱼的故事里,美人鱼会向水手伸出手,然后将水手拽入水中吞吃。
他不会真变态到留着血衣吧?她没干其他事啊!
江玉鸣忽地翘唇,手指转向,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感觉消失,他也拿起茶几上的复方消化酶药盒:“真不经吓,让我看看买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