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禁卫们看着虞思走远,才继续顺着路线巡逻。
“所以……化冻的湖有什么好看的?”收回目光,一个禁卫忍不住低声发问了。
“你是大老粗,所以不懂有什么好看的。”走在最前面的禁卫随口回答。
“那你懂?你说?”提问的禁卫不服气地还嘴了。
“可能是什么文人的风骨之类的吧,突然对着月亮就会悲春伤秋的那种差不多的。”沉吟片刻,领头的禁卫如此回答了,“太傅也是文人呀!”
“好吧……”提问的禁卫感觉自己似乎被说服了,他也没继续纠结下去。
抬头,他们忽然看到前面有灯火仪仗突然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只看那灯光移动的方向,似乎也是朝着湖边去的?
禁卫们脚步停下来,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陛下的仪仗?陛下也去湖边了?”一人问。
“除了陛下谁还能大晚上这么兴师动众的……”
“那太傅会不会冲撞到陛下……”
这问题一出,聒噪的禁卫们忽地沉默了下来。
“说不定是特地去见陛下的呢?”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别胡说八道,管住嘴。”领头的禁卫立刻斥责道,“好好巡逻,还有半个时辰就交班了,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
“知道了……”其余人稀稀拉拉地回答了。
.
快到湖边时候,虞思先听到的是雕鸮哼唬哼唬的叫声。
她拿着火把往树上照,果然看到了一双圆圆的黄褐色的眼睛,圆滚滚的身体,仿佛有两尺长,正蹲在树上瞪着她。
这雕鸮大约是不怕人的,见她拿火把照看,还对着她示威一样把毛都蓬了起来,这下子便显得它更大了,再加上那圆脸大眼睛,乍一看仿佛是个人蹲在树上。
虞思有些认同禁卫们说这雕鸮吓人的说法了。
难
道真的会有蛇么?
她站定了脚步思考了一番,树上的雕鸮见她不再过来,扑棱了下翅膀,跳了几下,换了根树枝蹲下。
这么天寒地冻,蛇应当还没出来吧?
虞思又抬头看了眼树上的雕鸮,心里打着鼓朝着湖边继续走去。
夜风中,正在化冻的湖水底下有暗潮涌动。
虞思听着冰裂声和水流声走到了岸边,她拿着火把去照冰面,果然看到有密密麻麻的冰裂,水下黑漆漆的,但似乎有活物一般。
她猛然想起去年刚入冬不久,她还曾去北边的大湖上凿冰捕鱼。
那时候父亲虞彻和兄长虞悫都还活着,她就跟在他们身后,帮他们一起扯渔网。
仿佛——仿佛那就是昨天的事情。
虞思怔忡着抬起火把,远处是茫茫黑暗,再明亮的火把也只能照亮她周围的方寸之地。
突然,她听到有细碎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微微皱了眉头,她想不出这深更半夜会有什么人往湖边来,她转了身寻声看去,却是一怔。
属于皇帝的仪仗明亮而喧嚣地出现在她的眼帘,萧烈坐在肩舆上,正朝着湖边过来。
他身边的内侍已经快步跑到了她面前来低眉顺眼行了礼,他口中道:“见过太傅,陛下临时起意,想看看这片湖。”
“我不打扰陛下。”虞思忙说着,便往旁边退去。
她还没走几步,又一个内侍跑到她跟前来了,他喘着气道:“陛下请太傅过去。”
虞思脚步顿了顿,她再看向那煌煌仪仗,萧烈已经从肩舆上下来,正好奇地让人去照树上的雕鸮。
.
萧烈远远就看到湖边有人。
他想不出是什么人会在行宫的湖边站立,便打发了身边的内侍过去问询。
走近了一些,虽然内侍没回来,但他已经认出了那是他的太傅。
他的太傅实在太好认了,他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聒噪男人,就只有太傅瘦瘦小小的,又格外沉默。
他想不出来他的太傅大半夜的为什么在湖边站着,索性也不去想,便只叫人去留她——想不出来,问一问便是了,他如此这般想着,然后便被树上哼唬哼唬叫着的雕鸮吸引了过去。
那有着圆圆的大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半点也不怕人的雕鸮,就站在树上低头看着站在地上的皇帝,它哼唬了几声,另一边树上也有了动静,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大鸟扑棱着翅膀和它排排站好了。
“这鸟能养吗?”萧烈问旁边的侍卫。
侍卫愣了愣,老老实实摇头:“没人养过这种……”
“看起来也不太好养。”萧烈亲自拿着火把去照那两只雕鸮,语气中带着遗憾,“似乎很野,不太亲人。”
放下火把,他再转头,便看到虞思已经到他跟前来。
“免礼,免礼。”他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朕夜晚听到冰裂的声音,便起意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太傅也在。”
虞思看了一眼萧烈扶住自己就没松开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才看向了面前这位喝了那么多酒应当睡着一觉到天亮的皇帝,她没有闻到浓重的酒味,但还是感觉他似乎没醒酒。
“夜晚风大,陛下看过之后还是早些休息吧!”虞思如此说道。
萧烈伸手拉住了要退开的虞思,指着树上的雕鸮道:“太傅你看,树上有两只鸟。”顿了顿,他又道,“方才朕问他们,这鸟能不能养,他们说没有人养过。”
听着这话,虞思一抬头,又和那圆眼睛雕鸮四目——这次是两只,应当是六目——相对。
“的确少有人养这雕鸮。”虞思顺着萧烈的话说道,“若陛下想养鹰隼之类,倒是能找到训鹰人。”
“那算了……太兴师动众。”萧烈摆了摆手,拉着虞思往湖边走,“朕听到冰裂的声音,忽然想起那年大河封冻时候,我跟着父皇一起趁着冰封时候过河。”他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说道,“封冻时候的大河安静又温顺,但解封之后便十分暴躁,去年还发了洪水,我领旨去往洪涝之处赈灾。”
虞思跟从在他一旁,确信了萧烈的确没太清醒,应是酒醒了一半突发奇想,便大半夜跑来了这里。
“太傅为什么在这里?”在岸边站定了,萧烈低头看向了她。
火光中,他看到他的太傅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一般。
他的太傅穿着天齐的官袍,大红的颜色,衬得她肤白胜雪;她头上戴着纱冠,仿佛是和其他人一模一样的制式,可却比旁人多了婉转风流。
她长长的细细的眉头蹙起又舒展,殷红的唇抿起再又张开来。
萧烈忽然感觉一种异样的潮热自上而下侵袭全身。
他听不到他的太傅在说什么——她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鬼使神差一般,他低下头,吻住了她花瓣一样的唇。
柔软而香甜,他似乎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一样。
早到他在帝京第一次看到她。
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
他的太傅没有动也没有任何挣扎。
树上那雕鸮还在哼唬哼唬地叫。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太傅,他凝望着她的眼眸,他从她漠然的眼中看到他自己狂热的影子。
“陛下醉了。”他的太傅后退了一步,只这么淡漠地说。
“我没有。”他伸手抓住了他的太傅,他不许她走开,“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
他的太傅站定了,抬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他们目光对视,就在这漆黑的岸边,可她的眼中只有冷漠,冷漠到没有任何情感一般,他强硬地把他的太傅拉到怀里。
“你没有躲开。”他说,“所以你对我不是毫无感觉的。”
虞思抬头看着萧烈,她的确没有躲开,她也没有挣扎。
她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做出三贞九烈的样子大哭大闹。
哭闹是因为有所求有所图,而她……她甚至想不出来自己现在究竟还想要的是什么。
她所有的心愿都已经无法实现,她实在没必要吵闹挣扎。
.
第46章 欲壑
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把她包围。
她握紧了手中的火把,她眼前是年轻的、无疑带着醉意的皇帝。
她问:“陛下,这是你想要的吗?”
高大的、蛮狠的皇帝箍住了她的手腕,他锋利的眉头挑起,似乎感到困惑,他从她的手中把熊熊燃烧的火把拿走。
虞思无声地翘了翘唇角,她踮起脚,仰着头,轻轻碰了碰他温热的嘴唇。
“这是陛下想要的吗?”她看着他。
他的眼眸变得幽深。
他道:“是,朕想要你。”
虞思凝望着眼前的皇帝,他无疑有一张俊朗无双的面庞,他如此熟悉又那样陌生。
她被拦腰抱起,昏黄的灯火在她眼前摇晃。
树上那两只雕鸮终是扑棱着翅膀飞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zuozhe/Oil.html" title="绘花猫" target="_blank">绘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