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是极,若是没错,这孩子想必生来便只有一团魂火在头顶。”
  关云秀道。
  人生来双肩与头顶各有一盏魂火,这三盏魂火如同庇佑,若是暗淡熄灭则轻则生病重则身亡,而苗曦竟然生来便只有一盏魂火!
  慕清规动了动眉梢,思索片刻缓缓道,“便是如此了,她能在那么重的鬼气重毫发无伤,甚至关键时刻得鬼气相助,恐怕就是因为她魂火淡命数阴,偏偏魂魄又重,要鬼怪认成了同类。”
  “也是机缘,”慕清规笑着叹了口气,复又看向苗曦,“八字、魂火、魂魄,缺一不可的三样偏要你凑齐了,这才能于此大难中全身而退,否则......怕是早被鬼气绞杀了。”
  因祸得福,按道理来说,命格极阴者便会时运不济难以顺遂,而魂魄太重者容易招惹是非不得安枕,魂火缺少者便是好些那也是百病缠身。
  可偏偏这三种倒霉特质集齐于一人身上,正好要她蒙蔽厉鬼的眼睛,阴气重些的地方谁能认出来这种特征的居然是个活人?
  但也正因于此——
  她体内的鬼气驱不了。
  慕清规凝眸在苗曦丹田处,金丹大圆满的修为,要她能看到那团鬼气紧紧依附在她丹田之内,缓缓转动慢慢成团,又渐渐散开成雾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流淌。
  她的八字极阴,本就容易招惹这些,魂魄重骨头轻,生魂便容易离体,而魂火只有一团更是要鬼气阴气这些进入她的身体轻而易举。
  现在这团鬼气在她体内彻底扎了根,并非不能强行驱除,若放在一个八字命格正常些的人身上,不过是费些力气、事后大病一场,可对苗曦来说却容易伤到她本身。
  慕清规想了想,突然看向关家主,若有所思道,“也不失为一个修邪的好苗子。”
  关秀云瞧着她笑起来,没多说什么,只低眉叮嘱了苗娘子与苗曦几句,便示意慕清规一道走。
  兰祁依旧不紧不慢自家小师姐身后,关秀云瞧见了,也不在乎,只轻声对慕清规说,“听家里小辈说,慕小友一回来便到了此处?”
  “嗯,”慕清规颔首,阳光飞过她的眼睫,让那双眼睛恍惚间有了水一样的光,“是一回来便先赶来的这里。”
  “难过吗?”
  慕清规眼睫动了动,紧接着她抬起眼眸,直直望向自己面前这个秀丽的女人,眼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茫然:
  “什么......是难过?”
  有风忽然,拂动着慕清规的发丝,飘飘浮浮的发丝落到兰祁掌中,轻得他想要叹息。
  可他也没有插话,只是沉默着垂下眼,将掌中的发丝捋顺,然后轻柔的松开手,要那一缕发丝沿着风的轨迹重新回到其他发丝的怀抱。
  而关家主却什么特别的神色,她依旧笑得温柔美丽,这样立在春日阳光下,简直不像是落云之主,名声在外的邪修,反而像是最柔婉不过的女娘。
  她瞧着慕清规,微微上前了几步,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你现在这样的表情,便是在难过的。”
  第82章
  春风带着花香袭来,卷上袖摆又飘忽向远方。
  慕清规微微动了动眉,转而看向自己身边的兰祁,像是要从对方的眼中瞧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一样。
  见她这个样子关秀云一阵失笑,她有些无奈的开口,“慕小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你该是相熟的罢?”
  自然,慕清规点了点头。
  “那孩子与我说起过好些你跟兰小友的事,昨夜我回来后,他还专门提到你们还在里面。”
  关秀云笑着,“我还听说,你们曾一道在夜里蹲守过刘家的男人。”
  慕清规直觉,这件事该不是关之洲或者关桃说的,因为关秀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那之洲或者阿桃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刘青的叔叔全家,当年正是被之洲与阿桃救下的。”
  “有过他们应当是认识的猜测。”慕清规实事求是道。
  耳边的风声里掺进了些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关秀云依旧笑着,抬起手像是要摸摸慕清规的头发,但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转而拂去她肩上的一瓣落花。
  碧虚山门中的海棠常开不败,可梁州的花一夜冷风后便要随风凋落了。
  “慕小友,待到你能明白了你这一夜为何奔波不停,便能明白当时之洲和阿桃的感受了。”
  花瓣轻盈从面颊擦过,慕清规见她浅浅含笑的眉眼,却总觉得在那样透明清澈的笑意下还藏着什么波澜壮阔的一切,只不过此时她看不真切。
  “那种感觉,便叫难过。”
  不远处有人走来,江绵微微蹙着眉,见到关秀云和慕清规才缓缓松开,“关家主、幕师妹,这几人身上的鬼气虽以入体,但幸而有幕师妹勉力,不算是太棘手,多花些时日便是了。”
  “只是,”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和怀了胎的......便有些难处理了。”
  慕清规上前一步,有些不解道,“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我以灵力稳住了她致命伤,且魂魄也并未离散,如何救不得?”
  “可她失了心力啊,”江绵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流露出柔和的悲悯,“这世间并不是只有断肢流血会要人性命,也并非只有魂魄离散一种死法。”
  “幕师妹,你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该比我等更清楚,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折磨蹂躏,在此等境地下,她不愿醒来宁愿死去,你我又如何回天有术呢?”
  江绵说着,想起来了些旁的,柔和的眉眼骤然一凌,背上的弓都随着主人的心念灼灼一亮,她咬牙道:
  “这世间焉有如此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畜生,若非师妹你已将人伏诛,不然非要挫骨扬灰才可告慰其犯下的罪孽!”
  慕清规抿了抿唇角,一时间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她沉默着,一直安静立在她身后的兰祁却出乎人意料的突然开口,“那个怀了胎的呢,她为何棘手?”
  说话的时候兰祁向前略微走了走,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轻轻搭在慕清规的肩膀,柔软的衣料有一瞬间蹭过她垂下的手指,温暖的体温从肩上的手掌缓缓透过衣料贴到了皮肤上。
  “不是她棘手,是她的胎儿。”
  江绵道,“那孩子从刚托生娘腹便被人打进了鬼气,与其说是胎儿倒不如说是半人半鬼,又在那般鬼气浓郁的地方孕育怀胎,以鬼气和母体的痛苦恐惧为食,早便不是人类婴孩了。”
  “但也是如此,这鬼婴胎儿现下寄生于这姑娘腹中,若是不打掉,这鬼婴吸收不到鬼气,怕是便要吸食母体生机血肉了,可若是打掉,这未脱胎的鬼婴却蛮横,我只用灵力试探便引得其狂躁不止,真下手打胎,逼急了恐怕其会对母体不利。”
  “至于其他的,”江绵看向关秀云,“这些姑娘们身体早便被鬼气侵染伤害,只用灵力驱除鬼气怕是不够,我看这种程度,恐怕还是要去请一请医谷。”
  “此事无妨,”关秀云颔首,“我已将梁州之事修书告与医谷谷主,医谷不日便会令弟子前来。”
  有了这句话关秀云心中大定,脸上
  笑容实了几分,又与关家主一道说了些什么便走向了暂住幸存者的屋子去了。
  “还有一件事,关于幸存的女孩中,似乎有个叫刘青的......”
  声音渐渐远去,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模糊了起来,连风声都听不太真切了。其余人或是行色匆匆的通报,或是急忙赶着往下一个需要帮忙的地方去。
  梁州经过昨夜,怎么样都得细细排查一遍是否还有其余未能察觉的漏网之鱼,且昨夜惊动了百姓总也得给个交代,这些救出来的姑娘也得找到她们的家人。
  日光从身旁树木的枝叶间隙透过来,将要落到慕清规身上时却又被风摇乱。
  她垂着眼,脸上什么特殊的神色都没有,只有明亮的金色光斑在她玉一样的脸上摇曳着,却怎么都映不到那双半垂下的眼。
  兰祁立在她身后极近极近的位置,微微侧过脸小心去窥她眼底的神色。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第一次去不争峰的山巅寻她,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中,唯她倏忽回眸,分明霞光与雪光在她身后一处熠熠,可那双眼却什么都没有。
  指尖动了动,兰祁的手掌轻轻移到她的后脖颈,自己也步子缓缓而动,从她身后立到了她身前来。
  大拇指蹭过了几缕耳后的发丝,却还是没什么旁的动作。他于是款款低头,轻轻将自己的额头贴到慕清规的额前。
  眼前突然一大片阴影落下,还没等慕清规有什么反应,突然间视野里便只剩下了一片绣了梨花的衣襟,还能感觉到额前挨上的温热皮肤。
  “小师姐,错不在你。”
  有一个声音那样轻那样柔的响在耳边,像是能融进春风,又升腾在阳光下一样。
  慕清规的脸被兰祁的身影完全挡住,这个距离她的鼻尖几乎要挨到他的前襟。后脖颈上轻轻搭着的手温热,没一阵便将她的后颈捂得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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