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走过来接过那碗饭小声说了句谢谢。
屋子里有桌几，三个人便围坐到桌旁，各自面前摆着一碗饭。
年纪比慕清规跟兰祁都小的姑娘显然是早就饿了，眼睛盯着饭食都舍不得移开，但还是顾及着桌上的其他人，不敢先动筷子。
慕清规也不是什么苛责的人，当下就先捏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一半饭食拨到了小姑娘碗里。
她等了几息，见对方并不动筷，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不吃？”
常年在碧虚上，慕清规因为自身有别于其他师兄师姐们一点怪癖都没有的好性情，几乎已经成了不争峰唯一指定外交负责人。
每每去了别的峰头指点其他小弟子时练出了极佳的眼力，之前初见这小姑娘她就看出，这小娘子该是有一把子力气在。
胳膊腿上的筋肉附着纤细的骨骼，看着瘦小，但这样扎实的肌肉应当是日复一日的辛苦锻炼来的，实际上绝对气力大也耐性好。
慕清规自己在尚未辟谷只能从食物中获取能量时，为了承担起自身不断增长的肌肉与骨骼一顿不下三碗饭。
现下她只觉得这姑娘该是不够吃，不太明白她怎么不动筷子。
顶着慕清规疑惑的目光，小姑娘缩了缩手指，细若蚊呐般开口，“我......我吃不了这么多......”
慕清规：......
妹妹，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力吗？
一生要强的慕清规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摆事实讲道理，就感觉旁边的兰祁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将要出口的话一顿，只听身边的兰祁开口：
“我跟师姐都是习武之人，推己及人，觉得你也该吃这些。”
小姑娘小小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小心翼翼看着慕清规，似乎有些担心她的半碗饭够不够吃。
“......我们之前都吃过了，”读懂了这个眼神的慕清规，“现下不感饥饿，这些吃食浪费总是不好的。”
见兰祁点了点头，也将饭推过来，小姑娘这才面色一喜，兴高采烈地捏起筷子。
慕清规不做声，只倒了杯清水，捧着粗茶杯坐到了床边。
没几息兰祁便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身边。
隔音屏障已落，兰祁轻声解释，“小师姐，如果是人界的这个时候，时下并不认同女子该多食。”
慕清规皱起眉头，“我观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是有些太过瘦小，但掌中有茧，臂上与腿上也尽是筋肉。”
“小师姐，时下不认同女子多食，但并不是不认同女子不去劳作，”兰祁想了想，眉梢轻轻动了动，也不太懂地说，“应当算是一种风尚？现下的人间界像是也更偏爱纤细又少食的女子。”
自动在脑子里将纤细替换成了锻炼后的劲瘦，慕清规不甚赞同地摇摇头，“一味如此只会损伤自身，这种风尚害人匪浅。”
碧虚山门不争峰上的六弟子跟她的直系师兄师姐一样，都是负有盛名的天才，再加上常年在师门中行走，人又正常随和，在其他师妹师弟们心中素有威望。
当下慕清规那股常年指点小弟子的劲又起来了，默默回到桌前，等着小姑娘狼吞虎咽完，推过去一杯清水，便苦口婆心劝其爱惜自身。
云里雾里听慕清规说了半天，小姑娘看看慕清规又看看虽然没出声，但显然跟她想法差不多的兰祁，小小声开口：
“可、可是，家里的粮食......是给爹和弟弟留的，我不能吃。”
“......你难道没有参与家里的劳作吗？”在人间界待过的兰祁问。
“怎么可能！”小姑娘瞪圆了眼睛，脸上流露出惶恐又害怕的神色，“不种地可要怎么活，家里其他活计做的不好都要挨打！”
说完，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慕清规跟兰祁，吃过一顿饭后熟稔了一些，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很容易就与人相熟：
“姐姐们看起来就是好人家出身，一定能顿顿吃饱饭吧。”
“这些年收成不好，家里......家里养不起我了，幸亏江姑爷招婢女，这才把我买进来，能有吃饱饭。”
这话听起来甚至有着浓浓的感激之情。
慕清规抿了抿唇角，其实江家给的吃食并不是多好的东西，一碗糙米几口蔬叶，量也不算大，算上粗陶碗在她手里都没什么重量的样子，不过几口就能吃完。
可这个小姑娘却像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珍惜感激的连米渣都没留下一点。
“田里收成不好吗？”慕清规问道，“今晨途径一个村庙，我见其中还是有些供奉的，怎么你们却吃不饱饭？”
“哪能跟庙里的神仙比，而且我家不一样，弟弟还在长身体，我得省口粮给他吃呢。”
她说着最稀疏寻常的话，却听得慕清规抿起唇角，指尖触到剑鞘，却到底什么都没有再说。
是夜，江府厨房的存货不知被何人洗劫。
一无所知的夜色里，只有三个人鬼鬼祟祟地摸黑生火，在其中一个小姑娘目瞪口呆的表情里，烤熟了鸡跟鱼。
第10章
弦月簪星，江家里人声寂静，只偶发几声夏季的蝉鸣。
挥散了火堆腾腾的烟气，撤掉隔音隔影的屏障，似水月色才映出了地上木柴燃尽的灰烬。
突然间有两道人影飞快掠过半空，惊鸿身姿连点声音都没有的停在屋檐。
立在飞翘的檐角上，衣袂被夜风牵扯，如墨发丝拥着脖颈划出，发尾又落在衣襟。
迎着夜色，慕清规单手掐诀，盈盈灵光奉在指尖，二指相并划过双眸，骤然一片金色符文在她眼前凝聚又消散，一点金芒凝在她的眸中。
刚刚金丹阶，还没到不借助法诀就能窥探微毫的境界。
之前她只能感觉到江家存在一股清澈的灵气，经久不衰，一直庇佑整个府邸。
而现在借着法诀，她看清了这股灵力的脉络走向，抬眼一望便能看到流动在江家空气中的灵光。
“是笼罩在江家的灵气，”慕清规抬起眼看向一个方向，“清澈的兵戈之气，该是金属性。”
兰祈也点点头，在灵气匮乏的人间界，这样清澈的灵气堪称招摇。
他虽然看不到，但妖魔本身就具有超乎人类的灵敏感知，夜深人静时一瞬间就能锁定这缕灵气的所在。
但是，有些奇怪。
慕清规望着灵力最浓郁的方向，又环顾了江府一周，最终指尖在剑鞘上点了点，皱着眉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灵气的源头是整个江家最深处的阁楼。
阁楼旁还有一片已经被荒废的弓射场，箭靶还竖立，其上有许多斑驳痕迹，看得出来是有人潜心练习过的。
只是现在整个场地疏于打理，连杂草长出来都没什么人去管了。
阁楼是江家最高的建筑，慕清
规率先从顶楼翻进去，寂寂夜色里未掌灯的阁楼一片黑暗，只有秀屏之后闪出明灭的几点光。
法袍上金色的咒文闪出，随着慕清规越靠近屏风光芒越显。
——金属性的灵力带着兵戈的肃杀气，激起了她法袍上留下的护身咒。
越过屏风，一把灵光湛湛的长弓安静倚在木架上。
以慕清规的眼力跟见识来说是把不错的弓，弓弦透明流光，弓臂银白，其上刻了不少繁复的咒文。
慕清规辨认了一下，该是几个聚灵和增攻效用的法咒。
整把弓凌然正气，浩然之气映得慕清规都为之心神一清，光压在弓架上都能凭这浩然正气镇得整个江家邪祟不生。
“了不得，人间界居然也有这般灵物。”
先感叹了一句后，慕清规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这把弓，再抬起眼时神色有些严肃，“这把弓有损耗。”
她抬起手轻轻贴上弓臂，刹那整把弓发出一阵抗拒般的震动。
“其上的灵力几乎损耗率一半，什么东西这么凶，能让一把专职镇邪祛祟的灵弓损耗至此？”
慕清规松开弓，布有剑茧的掌心被灼出了一片红痕。
是把认主的灵弓。
“有人来了。”
兰祈快走几步来到慕清规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
侧耳去听，确实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这个阁楼像是专门为了这把弓而建，除了屏风之外没有任何挡避。
慕清规当机立断反手抓住兰祈的手臂，捏了个轻身诀便飞快往窗外跳去，足尖点上窗边栏杆，整个人拽着兰祈飘飘乎上了屋檐，落地无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慕清规单手掐着诀隐去气息身形，安静立在屋顶听着脚步声上来，随后在某个时刻消失。
慕清规脚下步子无声，跟随着底下人的脚步在屋顶上的某个位置站定。
是那把灵弓的附近。
刚得出这个结论，突然间慕清规就觉一阵金戈灵力骤然激荡，让她身上的护身咒再次闪出。
身边的兰祈也突然间变了脸色，翻手攥住慕清规的手腕，后者下意识抬眼看向他，只见兰祈脸色严肃地动了动唇，他做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