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悦葳还能回忆起,她当时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将自己的打算告知贺夫人,生怕对方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没事瞎折腾。
  可对方竟拿出十二分的态度支持她的决定,还成了她工作室开张后的第一位客户。
  那由她亲手烧制的玉兰花现在还摆在贺宅客厅的长桌上。
  只要烧制的工具到位,身处何地都影响不到她的工作。
  更何况——宋悦葳捏了捏指尖,她还碰上了心善的贺清砚,慷慨大方地分了她一大笔钱,哪怕她后半辈子什么也不做,也足够她潇洒地过完一生。
  心中有了决定,宋悦葳开始规划接下来的安排。
  贺宅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上午再花点时间,下午就可以叫物流上门,把东西寄出去。
  此外,她还没和贺清砚去民政局,正式发起离婚申请,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等他通知就是。
  把离婚这事儿收尾,她最好还是去国外见见贺夫人,说清楚离婚和搬家的事情。
  “少夫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宋悦葳的思索,她偏过头看向神色略显拘谨的司机。
  后者对上她的眼神有些紧张,但还是忍着忐忑询问:“我看少爷他好像不是很舒服,要不要停车检查下情况。”
  听得此言,宋悦葳端正身子,调整了下车内的后视镜,好让她更好的观察后座的男人。
  他歪在车后座的角落,脑袋抵着车窗,出门前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早已被蹭得乱糟糟的。
  打眼扫去,最为醒目的就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被熏蒸出大片嫣红的脸庞,眼皮半开半阖,很难说清楚他到底有几分清醒。
  大概是觉得安全带勒得他有些不舒服,白皙手指勾着安全带,但苦于找不到机关卡扣,使偏了劲,攥着带子往下拽,把安全带拽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男人整个软得好似一团棉花,偶尔嘟囔几句没人听得清的话,尾音拖得有些长,最终消散在车载空调的风声里。
  她盯着前夫这难得一见的滑稽表现许久,最后垂下眼:“不用管他。”
  她话音刚落,酝酿了许久的冷汗一下子就从司机的额角淌了下来。
  即便他再迟钝,也能看出少夫人和少爷之间肯定闹矛盾了。
  不然按照少夫人往常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坐视少爷难受而不搭把手的。
  难道……司机一副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模样,实际偷摸摸地用余光观察起身侧淡雅女性的表情。
  联系到自己近来听到的八卦,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少夫人莫不是受不了少爷的冷遇,下定决心和少爷离婚了?
  就在司机胡思乱想,脑补豪门八卦的时候,宋悦葳突然开口吩咐:“
  去盛世华璟。”
  司机愣了下,才答:“好的。”
  盛世华景乃是朔方市的顶豪楼盘,坐拥得天独厚的观江景致,加之其地理位置绝佳,与贺清砚办公的地方相距不远,平常他都是住在那里,只有在周末才会回贺宅居住。
  最近工作繁忙,他更是一个多星期不曾回去贺宅。
  各色店铺从眼前掠过,一番思索后,宋悦葳还是开了口:“过去的路上,会经过一个超市,麻烦王先生在那附近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明白。”
  汽车在距超市不远的临时停车点停下,司机抢先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看向慢他一步的宋悦葳:“少夫人打算买些什么,我现在就去。”
  宋悦葳放下迟了一步的手,也不推辞,报出自己要买的东西:“蜂蜜一罐、番茄两个、葱一根……”
  东西并不多,司机轻易记了下来:“还请少夫人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司机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见,车内就只剩下宋悦葳和贺清砚两人。
  宋悦葳双手规规矩矩地合于小腹,眼睛盯着前方出神,贺清砚时不时地就会咕哝一两声,但声音太轻,听得不是很清楚。
  都说酒后吐真言,宋悦葳很想凑过去听听,喝醉了酒的贺清砚都会说些什么。
  但她又害怕从贺清砚嘴里听到某个名字。
  索性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视频。
  最开始还能听进去一两个音节,渐渐地,宋悦葳的大脑又开始放空。
  想起了贺清砚,自然也想起了贺清砚喜欢的姚知灵。
  当初贺清砚同姚知灵提分手的时候,她还是见证者。
  可即便分了手,贺清砚也依旧喜欢姚知灵。
  她知道这件事,一直都知道。
  可只要贺清砚不亲口告诉她,她就还能自己骗自己——感情都是会变淡的,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贺清砚早就没有当初那么喜欢姚知灵。
  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他就彻底不爱了。
  那个时候就是自己的机会。
  可现实告诉她,即便她成了贺清砚的妻子,贺清砚追求的美丽爱情里,她也从来不在他的选项中。
  宋悦葳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她赶忙仰头,才憋回了几欲决堤的眼泪。
  她为什么要喜欢贺清砚呢?
  明明一靠近他,就靠近了痛苦。
  可她同样明白,远离了他,也同样远离了幸福。①
  从听闻父亲遭遇空难去世直到他的葬礼结束,宋悦葳都没有实感,她甚至回忆不起,那些天来,她都做过什么,只记得自己跟在贺清砚身后,跟着他东跑西跑。
  宋悦葳经常见到父亲的背影。
  升上大学后,机会就少了许多。
  等她如今再看,宽厚有力的后背变得瘦削许多,她抬起头所能望见的和蔼面庞也被另一张更加年轻俊逸的侧脸取代。
  能够替她遮风挡雨的天塌了。
  可她好像又幸运地得到了一把伞。
  父亲下葬当天,她甚至不知道葬礼是如何开始的,她只是呆立着。
  她哭了吗?她也并不记得,但她记得,所有悼念的客人散尽,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贺清砚才开了口。
  清透的,能够划破迷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呢。”
  每每回想起这句话,她都会再一次地、无可抑制地爱上贺清砚。
  贺清砚从没有对不起自己。
  他只是。
  只是不爱她罢了。
  那她能不能也不要再爱贺清砚了?
  无意识点开的视频里,女声刚好唱到那一句“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
  宋悦葳回神暂停了视频。
  真贴切啊。
  她就是那个依依不舍的人。
  抛不下、丢不掉,宋悦葳摇下车窗,借着外后视镜观察自己,看着镜面里的人,没有精致的妆面作遮掩,眼角泛起的红晕和眉梢浸着的苦意一下子变得格外明显。
  她不自觉吐出评价:“真难看。”
  司机动作很快,没等多久,他便提着一小袋东西回来。
  宋悦葳这时已经收拾好情绪,面色自若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拿出口袋里的小票,说:“小票你自己拿着,等回了贺宅去找李叔报销。”
  司机先是一愣,接着嘴角不受控地上扬:“好的好的。”
  盛世华璟门禁森严,想要进出大门,除非通过人脸识别机器,或者刷专属门禁卡。
  宋悦葳扫脸打开电梯,即便她只来过这里三次,物业依旧录有她的人脸信息。
  毕竟这套大平层,是贺清砚婚后置办,算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电梯出门不远就是入户大门,宋悦葳用自己的指纹解锁,司机跟在她身后将贺清砚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宋悦葳扫了一眼床上的人后,朝司机道:“这次辛苦王先生了。我还要留下来处理些事情可能会花不少时间。”
  她顿了一下,道:“这里的一楼有间茶室,你在接待员那里报贺清砚的名字,可以免费消费。”
  司机赶忙摆手拒绝:“不用,我在车里等着就好了。”
  宋悦葳轻轻一笑:“本来就是业主福利,不用也是浪费。不过去与不去,还是看你自己的决定。”
  司机纠结了一下后,试探性地开口:“那我去试一下?”
  宋悦葳将备用的门禁卡拿给对方,待听到房间大门合上的闷响后,她才重新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看起来很是难受的贺清砚。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蹲下身脱掉了对方脚上的鞋袜,又分别托住贺清砚的两只小腿抬到床上,这才让对方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
  又注视了他一会儿,宋悦葳才转身前往厨房。
  贺清砚住在盛世华璟的时候根本不开火,厨房里的厨具一应俱全,却半点没有经常使用的烟火气。
  将手清洗一遍后,宋悦葳才拿起一旁的西红柿清洗,剥皮,垃圾刚好放在空掉的超市口袋里,好方便等会离开的时候直接扔掉。
  蜂蜜番茄汤可用来醒酒,做起来并不复杂。
  但他有个缺点,非常难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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