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徐昀礼眼色微闪,“有何事需这样正经?”
徐圭璋:“请您与母亲和离。”
“......”此话像往席间扔了个炮仗,余威在徐昀礼心里蹦着,目光落向袁淑兰没什么情绪的脸,渐渐拧了眉,低斥:“长辈之间的事,你不许随意插手。”
黄纱灯笼的光打了几缕在徐圭璋的肩背上,叫人有些瞧不起他的神情,只听他平静道:“我是晚辈,本不该插手,可我只知,母亲在您身边并不快乐,从前您与母亲恩爱,所以才有了我,我随您姓徐,往后还给您养老,是我对您的孝,但我不能只顾念您一人。”
他的目光渐渐落在袁淑兰身上,“母亲生我养我,头上却压着外祖父给的一个孝字,如今我也有了底气,我必须为母亲考虑。”
对于袁淑兰与徐昀礼这段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众人心知肚明,二人只差一个契机开口罢了,只是众人也未曾料到,会是在今夜这样团圆的好日子。
席间一时岑寂下来,只剩老太太拨弄佛珠的声响。
良久,徐文珂倏然开口,“爹爹,能听我说两句么?”
徐文珂从前尚还迷茫,这几年渐渐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如今正在昱曜斋当西席,虽未定亲,心境却愈发平静。
她道:“爹爹,生我的人是姨娘,姨娘总会不经意提一提我是如何来的,我心中有怨,您这几年为了修复与母亲的关系,渐渐远离了姨娘,您与哥哥、母亲是一个家,与我和姨娘也是一个家,我也怨,可我能坦坦荡荡说出这些。”
“可是爹爹,您均衡不好母亲与姨娘,心中是什么滋味呢?您淡泊名利,做夫子做习惯了,这些年往往是又想做好人,又不愿意两边都得罪,您无法做到坦荡说出什么,这对两个“家”,都是一种冷酷无情的折磨。”
“姨娘如今也渐渐淡了念头,与其都过得行尸一般,不如就此放手吧,爹爹。”
一腔话说得堂内的气氛更沉闷,江修倏然在桌下牵紧了徐怀霜的手。
徐昀礼不可置信盯着徐文珂,又慢慢望向徐圭璋,最后落在始终一言不发的袁淑兰的脸上,艰难地问:“你也这样想?”
这时节腊梅开得正好,凑巧婢女在外头走过,厚重的帘子被带得飘了飘,袁淑兰轻轻转眼,透过帘隙去望外间的腊梅,眼神捕捉到开得最好的那株。
望着望着,一阵风吹来,她顿觉自己的魂魄也被吸了过去。
半晌,微微一笑,“嗯。”
徐昀礼的瞳孔渐渐黯然,眼色不复从前温雅,只跌了几步坐下,一声不吭了。
堂内一时压抑沉闷,好在还有池意,她听不懂大人们都在说些什么,只知大人们没有先前那样高兴了,一连迭挨个抱着撒娇,又将大人脸上的笑给抱了出来。
一场团圆饭就这样用罢,按着往常的规矩,徐怀霜与江修该留在高梧巷守岁,但今夜有这样沉闷的事在前,夫妻二人只领着池意在园子里玩了会雪,便悄悄回了将军府。
约莫戌时末,徐怀霜沐浴过,静静立在廊下赏雪,半晌,肩头披来一件外裳,整个人连带着被搂紧,身后人道:“还在想三伯母的事?”
徐怀霜眼眉里有一丝惆惘,“只是有些闷得慌。”
江修脸上浮着淡淡一层红,是先前在高梧巷饮酒所致,顿了顿,干脆将人抱进屋放在案上,鼻尖蹭了蹭她柔软的脸,“你管旁人作甚?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他蹭了一会,忙不迭又往旁边一站,一面铺陈纸笔,一面低声抱怨,“如今这指挥使也不好当,还要批什么公文,我这一手字不知被笑话过几回,今日的字还没练呢。”
徐怀霜拢着他的衣裳,埋首嗅了嗅,鼻腔里满是他的气味,闻言轻轻笑了,晃了晃悬空的两条腿,“你心里倒多了
些正经事。”
江修正要研墨,忽然动作一顿,目光火热起来,烧着一把火望向她的心,贴过去轻点她一片冷白的肌肤,“那你呢?大忙人,你心里装的都是什么?是我么?”
“......”徐怀霜将头偏开,“谁心里装的全是你了?”
屋子里烧着地龙,她的两片腮浮上一抹红,江修举着一盏灯往她面上照,勾起一侧眉笑她,“哦?那是谁情不自禁写下我的名字,还藏在原先那间屋子里,藏得死死的,不被我发......”
徐怀霜蓦然抬手去捂他的嘴。
江修笑容里带着一丝引诱,搁下手中的灯,手顺势卷进她的衣摆,轻柔捻着,唇也俯低贴了过去,“要这样堵我的嘴才对。”
在她唇间厮磨了几下,江修顿觉她有些不够热情,仿佛是不在状态,便离开她的唇,抬手在她脸上磨一磨。
沉默了一会,低声问:“在想能不能怀孩儿的事?”
其实徐怀霜一来月事就疼的毛病,早已被江修给调理得差不多,按请上门的郎中说的话,只要二人努力,是会怀上的。
江修并不在意这个,但此刻细细窥看徐怀霜的脸,他咂摸出意思来,语气十分笃定:“你觉得不够圆满?”
徐怀霜轻轻咬唇,没说话。
江修低低一叹,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别想着什么不够圆满,我与你堂堂正正拜了堂,你是我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娘子,我这辈子只要你,这就是圆满,我今日把话再与你说得明白些,我不在乎什么孩子,若要绝后,那就绝了,听明白了么?”
“你我相守一生,过简单的生活,就足够了。”
夜色轻飘飘透进来,浮在二人身上,往地上映出交叠的影,徐怀霜垂眼盯着,眼眶有些热,横袖悄悄擦走洇润,抱紧了他,“明白了。”
江修嘿嘿一笑,这才将脑袋抬起,轻易拨弄她的黏湿。
气吁吁时,他一把脱光了上衣,露出窄细有力的腰,只留了一盏尚且能视物的灯,不知从哪摸出一条腰链,上头坠着铃铛,系在腰上愈发引人浮.想.联.翩。
徐怀霜跌在案上,肩头泛着冷白的光,虚虚将手背横在眼前,“你怎么又来这一套......”
江修炙热的身躯贴过去,将汗水一并交代给她,深喘着气问:“还未成婚时,你那个眼神代表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喜欢这个,这回我把绳链换得细了些,是不是好看些?刺激些?”
书案被一股凶狠的力道撞得往后挪,徐怀霜环住他的肩,听着杂乱的铃铛声,心底的渴望轻而易举越过了顶峰。
江修捻着她鬓旁湿润的一绺发,未离开她,颇有些再度苏醒之意,他挤着她,嗓音缱绻,“满满,好满满,说爱我......”
外头的天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厚,徐怀霜浑身轻飘飘的,低喃:“我爱你......”
雪落了整夜,早起临出门时,江修搂过徐怀霜叮嘱:“多穿些,外头冷,要穿的衣裳我都替你拿出来了,这会还早,我得先走了,嗯?”
徐怀霜懒洋洋缩在被衾里翻了个身。
两炷香的功夫,天光大亮,徐怀霜用罢早膳,碰上徐意瞳来府上取剑,是前几日江修答应过要送她的一把寒光剑。
徐意瞳如今长成大姑娘,明年便要及笄,肥软的腮肉褪去,一张脸渐渐秀丽起来,又长得高了些。
她爱上习剑,江修便唤任玄来教她,任玄性子豪迈粗犷,将徐意瞳也带得有些潇洒恣意之态。
这厢取过寒光剑,见外头风雪飘摇,遂陪着徐怀霜一并往昱曜斋去。
马车慢吞吞驶到三岔口时,徐意瞳蓦然一拧眉,掀起帘子往外头看。
遍地白痕里,有人招摇撞骗,穿一身道袍,骗一对母女掏银钱在他这里算一卦。
徐意瞳眼皮子往上翻了翻,跃下马车,抱着剑往那道士跟前走,“喂,我给你三个数的功夫,要么被我打一顿再走,要么现在立马走。”
岂知这道士亦是初次行骗,被她一威胁,忙不迭就灰溜溜离开了。
徐意瞳这才把目光落向这对母女。
妇人穿得很简单,一身淡灰冬袄,背着个包袱,女娘九、十岁的模样,脸上白净,眼眉算得上端正,一双眼怯怯打量徐意瞳,也有些警惕之色。
那妇人明白遇上骗子,忙向徐意瞳福身,“多谢这位姑娘。”
言毕,也不预备与徐意瞳多说几句话,自顾领着女儿往昱曜斋的方向走。
徐意瞳眼色微闪,往前追了几步,“你们要去昱曜斋?”
妇人扯了扯唇笑,“是啊,不瞒姑娘,我与婆家闹翻两三年了,从老家出来,在丽州租了间宅子,平日里做些小本生意,年前偶遇了一位同乡,他与我说,这昱曜斋能教女娘念书,还能学律法,最重要的,是我这样拮据的人家,也能付上学费,我便带着小女过来试试。”
说话间,马车也赶了过来。
徐怀霜捉裙下车,望向这对母女,轻笑道:“既是来昱曜斋念学,那便请这位婶娘带着女儿进来吧。”
妇人乍喜,忙领着女儿跟过去,一路进了间暖阁,妙青妙仪沏了壶茶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