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好在这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徐怀霜抬高指腹在睫毛上一抹,指尖捻过湿润,陡地笑了。
她意味深长叹出一口气,“你我之间欠着一笔账。”
说这话时,她有些得意,像是精准捏住了他的命脉,仿佛暗暗布了一个陷阱,等着他跌进去。
“什么账?”
徐怀霜含笑望他,“我记得,有人好像说什么,我若敢顶着他的脸哭,就杀了我。”
“你还杀么?这笔账怎么算?”
她将脑袋凑过去,纤细的脖颈在月色下愈发白皙,细微泛青的一截血管往肩头蔓延,引得江修磨了磨牙关,渐渐眯着眼,想照着这引人浮.想.联.翩的青丝一口咬下。
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做了,岂知刚一靠近,徐怀霜正好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忙挣着从他腿上退下,“我有些渴了,去沏壶茶,你喝不喝?”
江修盯着她,滚了滚喉结,“喝。”
茶叶是袁娘子从庄子上带来的,茶香四溢,徐怀霜再蜇回时,顺带点了院里的灯笼,再坐下,便避开了江修结实的大腿,往他身侧的石杌上坐。
半晌,二人捧着杯盏碰了碰,徐怀霜浸湿了口舌,又问起战事来,“五月时还有消息,怎的到了六七月,一点消息也没传回盛都?”
黄纱灯笼的光将她的脸颊照得柔和,说话时手懒洋洋抵在光洁小巧的下巴上,周身的空气都被牵出一丝宁静,江修歪在石桌边,笑道:“想知道?”
徐怀霜点点头。
江修懒散往桌上靠,将半张脸卷进臂弯里,眼睛仍盯着她,缓道:“第一回有消息送进京,是生擒了大梁的将领,对面这回是个什么王爷做主帅,原本以为能搓一搓对方的士气,不想这王爷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就不管这将领了,另外扶了一位副将上位,打算和我们耗着,打持久战。”
“我那时候已经是很不耐了,一打听,持久战至少也要半年,我哪里能接受?再一想到乞巧,只好猛进一回。”
徐怀霜轻轻咬唇,看他陡然有些神秘莫测的脸,稍稍凑近了些,低声问:“你做了什么?”
江修抬手在她眼眉来回描着,声音很轻:“还记得澧关外是什么吗?”
徐怀霜扇了扇睫毛,“......乌日图王庭?”
她渐渐睁大眼,江修狡黠一笑,手又滑向她的腮肉,轻轻捏了捏,“多亏了你训的那支步兵够沉稳,不像我训的骑兵只知勇猛,我略施小计,半夜趁大伙都睡了,带着那支步兵冒险潜进敌营,偷了对方的火石,你知道的,火石这种东西,会在上头篆刻国印......”
徐怀霜望向他,匪夷所思:“你在借力打力?”
“真聪明!”江修蓦然打了个响指,“我把火石扔在草原边界,火石点燃了边界的岗哨,乌日图王庭的首领也不傻,自然不会觉得大梁胆子大到向草原发起进攻,却也是知道我们与大梁正打着,因此觉得自己是那个什么......”
徐怀霜顺势接话:“殃及池鱼。”
“对,池中鱼。”江修提提眉,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她,“王庭一直是置身事外,这回见大梁的火石烧了岗哨,也咽不下这口气,派出了最精悍的骑兵,打算给大梁一个教训。”
“草原人当真是勇猛,砍起人来跟切瓜似的,大涨我军士气,如此一来,大梁的士气渐渐就不够看了。”
“主帅抓住机会进攻,一连打了大半个月,直接将他们打回了大梁境内,顺带攻占了两座城池,大梁那位当主帅的王爷这才怕了,半个月前主动向我们求和。”
徐怀霜喃喃道:“你胆子真大,若王庭怀疑是大澧在搞鬼,反过来向大澧进攻怎么办?”
江修弯了嘴角,望向她的眼里浮着光,“我都算好了,自然也是留了后手,称不上兵行险着。”
他没脸没皮笑着,模样显得有些得意,徐怀霜的目光一寸寸落在他的眼眉、鼻梁、嘴唇,蓦然在此刻忆起周玉做过的那个梦,索性一并说与他听。
江修稍显惊愕,坐直了身子,“有这种奇事?那想是小孩梦境成真了。”
眼神在徐怀霜的脖颈停了一会,他轻悬了呼吸,又道:“我也做了梦。”
他的眼色里满是狼贪虎视之意,徐怀霜辨别出来,暗暗往后挪了挪,明知故问:“你梦见什么?”
这一挪,像是牵动了江修克制的心,默默饮了
口渐凉的茶,一把将近在咫尺的心上人拽回腿上坐着。
杯盏被打翻,茶水没进青砖缝,他急迫地要去追寻更止渴的东西,一面重重印在她的唇上,一面含混着口齿,“你先让我的梦也成真一回。”
他的唇被茶水浸得温热,满腔的思念在这一刻变得汹涌,厚实的舌.肉抵开她的唇缝,深入往里撞。
绵长的呼吸一霎变得急促,变得浓重,口舌尝到津甜后,只稍稍停了片刻,又愈发用力去吮卷着。
徐怀霜整个人陷进他炽热的怀抱里,柔软的唇肉被他吻得益发透红,气吁吁推开他时,仿佛有一丝光泽连着彼此。
她被摁在他的腿上不能动弹,像个跌进陷阱的猎物,机敏发现了陷阱下暗藏的刀,一把锋利又坚硬、抵着她的刀。
江修低喘着气,将她抱得更紧,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整颗脑袋埋进了她的肩颈,嗓音往下沉得厉害,“我几乎每夜都能梦见你,我想过要写信给你,又怕自己词不达意,干脆就速战速决,将想你念你的心思都堆积在一起,等回来了一并说给你听。”
“满满,我好想你。”
他的呼吸喷在肩颈上,引得徐怀霜有些发麻,听他始终牵挂她,徐怀霜觉得身体里往外窜的一团火缓和下来,汹涌褪去后,窥他完好无缺的模样,她也渐渐安下心来。
因此两条胳膊环住他,不再是从前那般逃避,坦然地、直白地回道:“我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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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修既是提前回盛都,理应进皇城拜见恒文帝,因此次日便束冠整襟,老老实实立在恒文帝的御案前请罪。
他道:“官家,臣违抗军令,提前一步回来,该罚。”
恒文帝案前摆着大清早送过来的捷报,因乌日图王庭介入,大梁灰溜溜滚回境内,也因前后夹击,不得已将两座城池奉上,旋即向大澧与草原割地,乌日图天高地阔,不屑占有这些,那一半便也尽数归大澧所有。
捷报上清清楚楚点明这“借力打力”是江修的法子,恒文帝很是高兴,看他益发顺眼,哪里还会与他计较此等小事。
于是脸上挂着笑,手掌往案上一拍,道:“本以为此战要些日子,不想江卿竟有这样的招数,你功不可没,既提前回了,便好好休息,待大军回来,朕与你在集英殿再聚!”
大军回城,已是过去十几日的光景。恒文帝果真在集英殿设宴洗尘,因“割地”一事,帝王实在是高兴,便大手一挥,命盛都城内六品以上官员都携家眷入宫赴宴。
天阶夜色,璇霄丹阙。这回是宫宴,比及往日官眷们排的宴席更热闹,徐怀霜垂眼跟在冯若芝身后,由宫娥引着往女眷席面这头走。
做“烜赫将军”时,便是官家她也时常见,因此对男席那边兴致缺缺,没什么要窥探的意思。
反倒是端端正正入席后,掀眼去瞧坐在前头些的贵妇们,这一眼,就见了许多往日难以见到的公主、郡主、以及内阁重臣的女儿们。
徐家女眷与她隔得不算远,闺中好友则是坐在对面,与崔鹿清互视一笑的间隙里,也顺势见到了蔡妙翎,蔡妙翎身侧还坐了位打扮明媚的女娘,这厢见到徐怀霜,就将一双眼紧紧黏在她身上。
徐怀霜在脑中思忖半晌,才忆起这位女娘是沈老将军的孙女,见她没有敌意,便牵唇笑一笑。
未过几时,宫宴开,恒文帝咂着一口酒,推杯换盏益发高兴得意,依次嘉赏了此番带兵出征的武将们,轮到江修时,倒是顿了顿,问:“江卿,先前你说要立下战功再坐那步兵指挥使的位置,如今可愿意坐了?”
官员们颇有默契,互相睇眼,心道恒文帝已然是放下戒备,打算重用江修了。
江修余光往女席上观,扯了扯唇,搁下酒盏,十分端正行至殿中,庄重落下一条膝,答道:“回官家,臣资历尚浅,愿再磨练几年。”
恒文帝莞尔,探着身子往前瞧他,“但你此番立了大功,朕合该赏你,你说说,朕该如何赏?”
这厢,徐怀霜的心扑通跳了几下。
也许是清楚她也心知肚明,江修倏然笑了,一双手聚在额心往下伏低,声音响彻整座集英殿。
“臣要娶徐四姑娘为妻。”
奏乐声暂歇,低议声渐起,徐怀霜垂着眼,羽睫微动,指尖也有些说不出的发颤,说不清是太过紧张还是别的原因,她竟还在此刻听清了女席这边的低议。
“哟,先前的传言竟是真的?我瞧这徐四姑娘模样端正漂亮,那烜赫将军也俊俏,这倒是一桩好姻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