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抽过钗环,往妆匣子里一扔,眼神一瞟,冷不防瞟过一对纯金耳坠。
徐文珂一怔,摸出那对耳坠悬在眼前静静盯着。
这是她及笄礼时,四姐姐送的,样式是她喜欢的。
徐文珂抿一抿唇,又往妆匣子里翻了翻,那场及笄礼,她收了不少纯金首饰,璎珞是徐圭璋所赠,手镯是徐蓁蓁所赠,连关系没那么亲密的大房,都实打实赠了两套头面。
垂眼看着这些晃眼的首饰,徐文珂忽然觉得,好像也没从前那样喜欢了。
姨娘有句话的确没说错,在这个家里,她虽是庶出,可该有的,家里从不对她吝啬,晃一晃那对耳坠,徐文珂扯了扯唇,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嫉妒四姐姐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些的举动实在过分可笑。
她先前犯下一些错,家里好像也没有重罚过她。
除去那一次,她为了方思彦,在严家挑拨蔡妙翎与四姐姐,回家被嫡母教训了一番,甚至被关了禁闭,除了家塾,哪也不许去。
正想着,云萝在窗外轻声喊:“姑娘,老爷吩咐人送安神汤来了,说是恐姑娘被吓到。”
徐文珂轻轻开口:“送进来吧。”
云萝顶着挨过一巴掌的脸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安神汤,徐文珂持勺拨了拨,她的脸也在汤面上跟着晃一晃。
她到底是哪里变了?
见她喝过,云萝从袖管子里摸出绢子替她擦一擦鬓边的汗,怯怯道:“姑娘,方才我见姨娘气冲冲走了。”
徐文珂眨眨眼,“嗯,无妨,去打水来沐浴吧。”
云萝应声要退下,不防没走几步又给徐文珂叫住,云萝回身望,便见徐文珂问:“这安神汤,母亲知道么?”
云萝抿一抿唇,“正是太太身边的妈妈送过来的,妈妈说老爷与太太在一处,想是老爷提了一嘴,太太也没反对吧。”
“知道了,出去吧。”
没几时,徐文珂软着身子欹在桌前,害怕与迷茫使她环臂裹着自己,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头一回觉得她过往的许多年都活在一间小屋子里蒙头打转。
而这段时间,有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牵着她一步一步,像是要往外走。
夜色昏沉,浮起的一点月色被乌压压的云层隐去,半空隐隐有些闷雷声响起。
卯时正刻的梆子敲响没多久,重山阁里,徐柏舟躺在帐子里困倦睁开了眼。
迷蒙几晌,带着浓浓倦音的嗓音低沉嘶哑,“曲水。”
小厮曲水在外间应声,没几时端了铜盆进来,伺候徐柏舟洗漱,小声道:“还早呢,您真这么早就要出去么?”
徐柏舟洁齿净面,薄荷盐珠叫他清醒几分,便点点下颌,“要去的,不必备我的早膳,我去大理寺用。”
曲水规规矩矩替他取出今日要穿的衣袍,“是。”
穿戴整齐,徐柏舟取过曲水递来的一盏黄纱灯笼,顶着还泛着迷雾的昏沉晨色出了重山阁。
府里静悄悄的,徐柏舟穿园过,冷不防听曲水惊呼一声。
徐柏舟顿步,便听曲水结结巴巴道:“二、二公子,前头拐弯有、有个人影。”
徐柏舟心神一敛,忙不迭放轻脚步,不露声色走近,却是一张熟悉不过的脸,他有些错愕:“七妹妹?这时辰你怎么在这?大早上的不怕受寒?”
说罢又望一眼云萝,敛着神色轻斥:“怎么伺候的?”
徐文珂坐在廊椅上,闻言轻颤着肩头起身,徐柏舟这才看清她仍穿着昨夜见过的那身衣裙。
徐文珂:“我有些害怕,睡不着。”
看着她有些惊惶的眼眉,徐柏舟心知她兴许是被吓着了,他虽与这七妹妹没那么亲近,但到底有血缘关系,因此嗓音愈发温和,“无妨,不用怕,在家里好好呆着不会有事的,我叫曲水送你回去。”
曲水忙不迭提着灯笼上前引路。
徐柏舟顺势穿过徐文珂往外走,不防又被她唤停,“二哥哥要去大理寺了么?”
徐柏舟回首,温润笑一笑,“嗯。”
徐文珂:“二哥哥,大理寺可不可怕?”
没想她问这样的问题,徐柏舟一怔,还是答道:“于我来说,不可怕。”
“那二哥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大理寺?”
徐柏舟脚步完全停住,转背过来。
“我昨夜撒谎了,二哥哥。”
“我太害怕了。”
徐文珂声音又颤又轻:“我看见周玉和蔡妙翎、严颂一起被人掳走了。”
第48章 勇气
“你说什么?”徐柏舟猛地行进几步,提灯照亮徐文珂的脸,“掳走的?此话当真?”
徐文珂一夜无眠,在园子里静坐至此刻,提心吊胆好些时辰,总算说出来,也不觉冷,抖着下颌点头,“我亲眼所见。”
徐柏舟心中一沉,不去计较她昨夜因何撒谎,忙不迭使曲水去套马车,旋即领着徐文珂往外走,“不怕,你与我一道去大理寺,细细说。”
马车赶往大理寺时,天色蒙蒙亮,徐文珂打帘怯怯去瞧,大理寺的正门守着卫兵,顶上是乌压压的锋利檐角,大约是鲜少往这边来,乍一见得这样的庄严肃穆,徐文珂心中的忐忑更甚。
这厢见过徐柏舟,其中一位卫兵忙匆匆过来,附耳低语几句,稍刻,徐柏舟沉声开口:“知道了,派两个人去严家蔡家,分别将严大人与蔡大人夫妇都请来,再另外派人去一趟宝绣坊正街后的凌通街,那里有位周夫子,一并请来。”
卫兵应声后立即去办了。
徐柏舟旋即轻叩车壁,温然道:“七妹妹,下来吧,随我一起进去先用过早膳,等人都过来了,你再一并说。”
徐文珂点点下颌,由云萝搀着发软的胳膊下了车。
徐柏舟将徐文珂领进正堂之后的协堂,没几时,手下呈来早膳,一碗七宝素粥,一碟糍糕,一小碟酱瓜,徐文珂捧着碗坐在一旁吃,五脏六腑淌过温意,神情瞧着也没那样紧张了。
约莫辰时正刻,手下回禀,说是严蔡二家的人与周夫子来了。
徐柏舟点点头,“请他们来这里。”
因蔡妙翎与严颂失踪,此事潘奇交代过不得往外传,因此徐柏舟不用正堂,只在协堂处理这桩令人有些心神不宁的“悬案”。
来回不过片刻的功夫,蔡太太头一个跌跌撞撞冲进来,鬓发
有些散乱,眼下倦色尽显,明显亦是急得一夜没睡,见了徐柏舟忙追问:“小徐大人,是我翎儿有下落了?”
严太太亦如此,“找到我家严颂了?”
徐柏舟眼神落向徐文珂再行询问,徐文珂遏制自己咽下紧张感,点了点头。
徐柏舟遂敛起眼眉,朝两家各自一作揖,沉声道:“严大人,严太太,蔡大人,蔡太太,消息算不得好,严公子与蔡姑娘是被掳走的。”
“......你、你说什么?”蔡太太骇目圆睁,往后趔趄几步,跌靠在蔡霖身前,声音发颤,“掳......掳走?”
徐柏舟点点头,看向徐文珂,“此乃我家中七妹妹,依她所言,此事......是她亲眼目睹。”
说着,唤来手下提笔记载,又朝徐文珂招招手,“七妹妹,过来说。”
徐文珂一时又有些紧张,嗫嚅着唇,好半晌才开了个头,“我昨、昨日在宝绣坊替姨娘买东西,正好撞见蔡、蔡妙翎了。”
不防蔡太太情绪有些激动,猛地将她一指,“你昨日就亲眼看见了!你怎不早说!”
蔡霖忙将蔡太太拽回身边,冲徐文珂沉声道:“徐七姑娘,对不住,我们到底心急,你继续说。”
徐文珂被蔡太太吓一跳,想好的话又陡然给吓回肚子里,徐柏舟见状,只好斟一杯热茶递去,“莫怕,好好想,想清楚了再说。”
徐文珂头一回撞上这样心惊的事,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发抖,打着寒噤喝了半杯茶,才勉强定下神思。
便继续道:“我看她与严颂在正街上吵架,没几时又引着严颂往巷子走,我......”
她垂下眼,掩去自己为了方思彦而跟踪蔡妙翎的隐秘,另寻了一个由头道:“我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蔡妙翎穿过桥就停在了那个叫玉娘的小孩身前,说了好一会话,后来严颂过去,玉娘说饿了,严颂去买吃食,蔡妙翎去买糖葫芦,我就看见......”
她咽了咽口水,沉了口气才道:“有个穿灰布麻衣的男人骗玉娘,说她母亲在街口被人扣下了,要玉娘带他进家里拿银钱,玉娘一个转身,他就拿出帕子迷晕了玉娘,后来,后来蔡妙翎买了糖葫芦回来,正好见他塞玉娘进马车,便喊着严颂一起拦,怎知从屋顶上又、又跳下来五六个壮汉......”
周夫子瞧着很是疲惫,也很是狼狈,一双眼猩红充血,起先并不明白徐柏舟为何叫他来此,此刻闻言玉娘是被掳走,猛地扭头看向徐文珂。
徐文珂被他模样骇到,后退半步,又剪着胳膊比划了一下,“那几人身形很壮,虎背熊腰,都蒙着面,看不清脸,也没有说话,都穿的黑色衣裳,腰间挂了把长刀,刀上还有血渍,他们同样掏出帕子迷晕了蔡妙翎与严颂,将三人一并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