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余琼缨没回头,眼神微微闪烁一下。
“是有些怪了。”
第28章 受挫
二月的夜晚总有些深沉,戌时刚过,洄南巷的将军府里,徐怀霜穿堂走过,穿一件缥碧交领长衫,刚洗过的发丝洇润着散在脑后。
月亮门下的垂丝海棠开枝展叶,每一朵都绽得漂亮,初起的夜雾渐渐消失在海棠花里,她的思绪却凝聚着,眉心轻攒。
今晨上朝,卢鸿光与季聿之又借机挑拨她与那些年轻武将,话里话外便是官家如今更看重她,看重她的才能,那些年轻的武将们不过是倚仗着家族,官家不得已要均衡一下世家罢了。
虽说年轻武将们没那么好忽悠,也有不信这话的,可卢鸿光的话却像是一记魔药,总会牵动一些人的心思。
她受无妄之灾,也被迫多了些敌人。
一声嗟叹,徐怀霜叮嘱自己,不要过分去想这些,总之她会再找机会去钦天监,在崔监正身边探一探坠星下次出现的时间。
手中提着的黄纱灯笼绽起一丝响,徐怀霜垂下眼去看,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最外头的院墙边,她扯了扯唇畔笑,笑自己走了这般远,只好默默转身,再原路折返回去。
岂知一转身,一掀眼的功夫,在青砖碧瓦的墙头窥清一丝身影。
“......”徐怀霜极为诧异,“你怎的来了?”
正是江修忿忿坐在墙头。
他很是不端正地爬下墙,神情里有几丝惆惘,“来找你帮忙。”
徐怀霜忙问:“家中出了何事?”
江修撇撇唇,“没出事,是我有事。”
原是三日前,他遇上一桩难事。
话说当日江修晨起,用罢早膳,正捞着笛子吹一吹,忽见妙仪拐进来,笑道:“姑娘,太太叫您去一趟香茗院。”
江修只当冯若芝有关于徐意瞳的琐事要交代他,便没作多想,跟着过去了。
没几时,行至香茗院,却见里头喧哗,香茗院的下人们正将一口口朱红的箱子搬进院里,仔细一看,箱子里多是些珠光耀眼之色。
西厢传来说话声,江修循声过去,到底先屈指在门上敲了敲,再问:“母亲,您找我?”
冯若芝正牵着徐意瞳在屋子里,闻言将抹了口脂的嘴唇弯一弯,笑道:“快些进来,快些进来,先坐下。”
进去一看,徐意瞳正努着嘴坐在一面崭新的雕花铜镜前,由着冯若芝给她绾一个灵动的丱发。
冯若芝手中动作未停,话却是朝江修说道:“你外祖父海上的生意告一段落了,立马送了些东西过来,叫你过来是先让你挑挑有什么喜欢的。”
说着朝身边的俞妈妈睇一眼,俞妈妈立时招呼婢女如意逐一捧上两个锦盒,摊开摆在江修身侧的桌几上。
外祖父什么的暂且不提,江修瞟一眼锦盒里的东西,暗笑冯若芝果真如徐怀霜所说,娘家有钱得紧。
扫量过后,江修顺势收回眼,对这些也不感兴趣,正想说不挑了,却意外瞥见锦盒一角埋了四五颗流萤石,粉粉的,很是好看,江修顿时心念一转,思绪也飘得悠远。
徐怀霜是个女人。
那女人应该是喜欢漂亮的东西吧?
于是他挑出那几颗流萤石放在手心,指尖虚虚朝里一拢,“我要这些。”
岂知话刚说完,满屋子的人都转脸过来瞧他。
俞妈妈笑得眼缝眯成一条线,“四姑娘今个倒是转了性子,愿意拿走太太送的东西了。”
冯若芝手中动作停了,一时没说话。
徐意瞳一张小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透过铜镜暗瞟江修,道:“姐姐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是了,徐怀霜曾说她不太爱收这些玩意,江修在心内暗骂这两日怎的总遇上这样的事,便清清嗓子,行至徐意瞳身侧,屈指不轻不重往她额心弹了一下,“笑话,这石头好看,我看着喜欢,还不能收了?”
徐意瞳故作吃痛叫一声,气鼓鼓捂着额心瞪他。
好在冯若芝没觉察出什么端倪,又重新替徐意瞳绾发,问江修要怎样安排这几块流萤石。
江修心内飞快思索,先是像模像样学着徐怀霜的神情笑一笑,又说出自己的想法。
“找几根绳子来串在一起吧。”
徐意瞳坐在铜镜前,一会看看自己的胞姐,一会瞅一瞅母亲,想偷个懒,便小声道:“母亲,姐姐今日得了这么漂亮的石头,有事做了,我能不能歇一日?”
冯若芝斜眼乜她,“想偷懒?”
徐意瞳装不了几瞬乖巧,又不满拧着额心,两条胳膊一交叠,轻哼一声:“五姐姐七姐姐上家塾都每隔五日歇两日呢,凭什么我要天天学!”
她神态娇蛮,冯若芝一时忍俊不禁,噗哧笑出来,“行吧,我看你是憋得狠了,就放你一日假吧!”
徐意瞳很是高兴,也不乱动了,由着冯若芝替她梳头。
此举正中江修下怀,便又耐下性子陪着说
了会话,旋即又挑了一些珊瑚珠,揣着几块流萤石回了雨霁院。
一上午的功夫,江修便坐在屋子里打磨那几块流萤石。
到下晌妙青寻来他想要的与鱼线差不多细的细绳,江修便将钻了小孔的流萤石与珊瑚珠挨个串进去,末了粗粗糙糙打个结,很是满意地欣赏这个礼物。
这厢正乐呵一笑,妙仪却说徐蓁蓁寻他。
江修立时敛了唇边的笑,只得搁下那串藏有爱意的手串,出去应付徐蓁蓁。
孰料徐蓁蓁见了他,便不管不顾要来揽撷他的胳膊。
江修忙侧身一躲,拧眉问:“何事?”
徐蓁蓁单手叉腰,攥出绢子擦一把鬓边的汗珠,笑道:“三叔回来了,四姐姐,我今日下了家塾,正好有些文章啃不动,和母亲说了,母亲便说要我拉着你一同去。”
提起余琼缨,江修心中很是不妙地咯噔一声。
冯若芝不懂身手,暂且瞧不出女儿有什么不对劲,可他那夜下意识暴露了几分,余琼缨出身将门,是不是已经有些怀疑了?
那叫徐蓁蓁唤他一道去找徐三爷,是不是一种试探?
江修在心内反复斟酌,最终暗骂几句,只摆摆手,说是一起去,让徐蓁蓁走前头。
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总归这具身体还是徐怀霜的,再怎样起了疑心,一时也不会有人想到互换魂魄之事上去。
到三房时,时至傍晚,暮色透进珠帘,在花厅用晚膳的袁淑兰听见动静忙挑帘出来,噙出一抹笑,“哟,霜姐儿蓁姐儿怎的来了?用过饭不曾?”
徐蓁蓁欣欣一笑,忙亲昵挽住袁淑兰的臂弯,亲昵道:“听说三婶这里有鲜嫩的鱼汤喝,我与四姐姐闻着味就来了,没用过饭呢,三婶可会留我们?”
江修一眼窥见花厅内坐着三爷徐昀礼与徐圭璋,那位孟姨娘则站在一旁,心中暗笑这徐蓁蓁还怪聪明,丝毫不提向徐昀礼讨教文章之事,反倒明白袁淑兰此刻应是没有那么高兴,先将她哄一哄。
果真,袁淑兰牵出一抹明媚的笑,朝下人道:“去,添两幅碗筷。”
席间徐圭璋悄悄冲江修挤眉弄眼,江修淡瞥他一眼,不曾说话。
袁淑兰爱花,三房便总有一股花香飘进鼻腔里,按说三房被打理得这样精巧,便该多一丝家的味道,偏生用膳时,唯余一片岑寂,有些微妙的压抑感。
袁淑兰没什么波澜的眼神落在孟姨娘身上,扯一扯唇,笑出几分嘲逗,“还站在这做什么?你想吹你的枕头风,让夫君放珂姐儿出来,入了夜你自去吹便是,霜姐儿蓁姐儿坐在这,你莫不是要我当着她二人的面再下一下你的面子?”
说罢又漫不经心用勺子撞了撞碗,“是了,我又忘了,你是个奴婢,在主子面前哪有面子可言。”
孟姨娘竭力维持美丽而苍白的脸,眼神切切望向徐昀礼。
徐昀礼夹在女人中间,一面觉得袁淑兰说的话里对他多有怨气,一面又不好斥责孟姨娘,只得将脑袋埋进碗里,做逃避状。
孟姨娘没捞着他的一丝眼神,指尖绞着绢子,暗自咬唇,好半晌才终是退了下去。
她甫一出去,徐圭璋便瘪瘪唇,鄙夷道:“总算走了。”
袁淑兰看着徐昀礼逃避的脸,唇边带着淡淡嘲讽,“咱们娘俩将日子过好就行了,无关重要的人不必管,吃饭。”
徐蓁蓁缩着脑袋喝鱼汤,也没曾想三房的关系已紧张至此。
用罢晚膳,只得硬着头皮陪袁淑兰转了转园子,才抿唇小声道:“三婶,其实我和四姐姐找三叔有些小事。”
袁淑兰扇一扇眼皮子,到底不是个会对小辈牵连怒气的人,便在初起的月色下笑一笑,点一点徐蓁蓁的额心,“早猜着了,去吧,我现下好着呢。”
看着三婶故作笑颜的模样,徐蓁蓁总能牵出几丝鼻酸,便歪着脑袋在三婶颈间蹭一蹭,以此表明她也是站在三婶这头的。
江修在一旁淡淡看着,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