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言毕她冷瞥徐文珂,又朝蔡妙翎道:“至于我这七妹妹,待归家了,自有家里的长辈管教。”
  徐徽音到底有几分薄面,蔡妙翎恨恨瞪了徐文珂片刻,最终是松了口。
  有了蔡妙翎与江修这一遭,徐家四位太太见势也不好再多留,便朝严太太客气寒暄几句,领着各自的孩儿赶回徐家。
  回到府里正是下晌,三太太袁淑兰一进花厅便回身朝徐文珂甩了两记耳光,“给我跪下!”
  徐文珂乱糟糟的思绪在屈膝跪下的瞬间变得清明,长长的乌睫下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忍耐与怒意,她相信,今日方思彦定将她放在了心上。
  只要忍过当下,要不了多久,她便能进方家的门。
  袁淑兰在回府路上便听徐徽音说清了缘由,此刻对徐文珂是又恨又气,面对其他三房妯娌时又有说不清的愧疚,这愧疚里又隐含几分不甘。
  她与妯娌们关系亲近。
  若是她自个的女儿做了这样连累家中名声之事,她便是有源源不断的愧疚也认了。
  偏这徐文珂是那贱人的女儿!
  而她作为三房主母,又不得不亲手管教!
  于是袁淑兰居高临下睨着徐文珂,蓦地气得笑了几声,随后冷道:“你姨娘管不了你,那便由我这个嫡母来好好管教你一回!你就给我老老实实跪在此处,来人!”
  厅外伺候的婢女应声而入。
  袁淑兰嗤道:“请孟姨娘来!七姑娘今个犯了错,想必也是孟姨娘没教好的缘故,便请她过来学学,孩儿究竟该如何教!”
  余下三位太太原是想求一求情,但到底忆起上回自家的子女也是吃了徐文珂嘴皮子上的亏,便强摁了这半截软心肠,自顾请了婆子上茶,静静坐在了一旁。
  甫一听竟还连累姨娘,徐文珂登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被袁淑兰身旁的婆子按了回去,便一面挣扎一面喊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母亲,您不必唤姨娘过来!”
  袁淑兰冷冷睨着她,反讥讽一句:“一人做事一人当?这话竟能从珂姐儿你的嘴里说出来?珂姐儿可是忘了?前回你嘲讽你四姐姐时,还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呢。”
  徐文珂一时语塞,暗暗瞪了眼江修。
  没几时孟姨娘被带来,一见徐文珂便知她闯了祸,忙匍匐在袁淑兰身前,洒下几滴热泪在袁淑兰的膝头,央道:“太太,珂姐儿可是犯了什么事?有什么惩罚便用在奴婢身上吧,珂姐儿到底年纪还小......”
  袁淑兰胸腔里恶心欲吐的感觉近乎尖锐,她冷着眼,一脚踹开孟姨娘,硬憋出一抹笑,“好啊,你也想挨罚,那便你们娘俩一起跪着。”
  孟姨娘怯怯的哭音吵得袁淑兰骨缝里都在发颤,像是一朝又回到了得知真相的那个夜晚,恶心得面色苍白,对她的愤恨已到达顶峰!
  袁淑兰往厅外的方向行了几步,喊道:“给我把门窗都打开,让全家都看个明白!看我三房的人犯了错究竟该受何处置!”
  “太太!”孟姨娘忙起身阻拦,被婆子摁回去,又恨铁不成钢看一眼徐文珂,蓦地一咬牙,啪啪甩了徐文珂四五个巴掌,厉声道:“说!你今日犯了何错!”
  徐文珂被打得跌坐在一旁,呜呜咽咽几晌才小声说了缘由,又狡辩道:“这都是误会。”
  打过了,孟姨娘心疼得像有刀在剜肉,强逼着自己不再看徐文珂,忙牵出一抹讨好的笑,膝行至袁淑兰身前,央求道:“太太,太太,打也打了,奴婢一人罚跪不要紧,珂姐儿是家里的主子,若是罚跪,往后叫下人们怎么瞧她?再者,再者过了元宵,申家那边请的西席便进府了,难不成要珂姐儿跪久了,顶着一膝盖的伤去家塾么?”
  这话便牵动了郑蝉的心思。
  郑蝉窥一眼徐徽音,到底叹一口气,作势拦一拦气头上的袁淑兰,“三弟妹,家丑不可宣扬。”
  袁淑兰这口气出了一大半,还有半截卡在咽喉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脸色难看至极,好半晌才冷道:“珂姐儿闭门反思,往后除了上家塾,没我的命令便不许出院子。”
  话音甫落,她尖锐得像根刺的目光狠狠往孟姨娘身上扎,“至于你,你爱跪着,那便跪着吧。”
  “毕竟,你自个也说了,”袁淑兰讽地笑了,一字一顿咬牙道:“你是个奴婢。”
  处置完了罪魁祸首,几房太太便顺势出了花厅。
  行至园子里,江修暗窥眼神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余琼缨,便轻咳一声,朝冯若芝不紧不慢行了个礼,“母亲,我有话与你说。”
  冯若芝有些奇怪,“什么话?”
  江修略一停顿,学着徐怀霜教给他的话道:“近来我总有些梦魇,吃不好也睡不好,梦里还总是梦见些从未见过的东西,我想去金光寺住一夜,好安安心。”
  一听乖女梦魇,冯若芝倏露出忧色,“你怎不早说?”
  江修:“不想母亲忧思。”
  冯若芝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二哥哥先前不是说不太平么?虽说那山匪被处置了,但金光寺到底在城外......”
  “......不瞒母亲说,”江修暗道麻烦,便刻意将梦魇的症状往严重了说,“我近日已被梦魇搅得一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夜里更是难以入眠。”
  “哟,这么严重了?”余琼缨陡地接话,过来仔细瞧了江修半晌。
  而江修不露声色垂着眼,任凭她瞧。
  没几时,余琼缨轻笑一声,揽过冯若芝的胳膊,劝道:“既是如此,便叫她去吧,多派些家丁跟着便是。”
  冯若芝踌躇片刻,遂点头应下,又道:“到底要在外头过一夜,晚些你与祖母也说一声。”
  江修佯装乖顺模样点点头。
  一晃入夜,江修便去了趟苍松斋。
  为着老太太松口,这回他做足了规矩,又耐着性子陪老太太说了会话,期间老太太提起徐文珂,江
  修也只装着为徐家着想的模样,引得老太太又满意几分,方至戌时末,才将人给放回了雨霁院。
  再一睁眼,天色大亮。去冯若芝院里听了几句叮咛,江修便带着妙青妙仪,以及十来位着灰衣的家丁出了门。
  辗转前行出了城,渐渐失了几分烟火气,多了些朴实的田野气。
  时隔十年再站在金光寺的门前,说心头不发酸是假的。
  江修难能缄默着,规规矩矩进殿拜佛,扫量殿中法灯,旋即掩下眼中情绪,跟着一位眼生的小沙弥进了香客居住的无量园。
  进屋前,江修脚步一顿,垂着眼轻声道:“一路赶来,我有些困了,你二人守在外面便是,没有我的传唤不准进来。”
  妙青妙仪点头应声。
  门陡然阖紧,不过片刻,西窗被无声推开,江修悄无声息翻窗而出。
  .
  徐怀霜今日穿了件乌色圆领窄袖袍,肩披同色披风。其实她不爱这样沉闷的颜色,但到底比亮色要暗许多,行事也没那般打眼。
  一路由青枫送上山,她便使了青枫些银钱,只说自己今日要在金光寺逗留许久,叫青枫将马车拴在寺庙外,自顾先去转转便是。
  飘渺撞钟声清旷,徐怀霜定定心神,抬脚往寺庙里行去。
  寻过长殿,又寻偏殿,徐怀霜始终没有看见江修的身影。
  “喵——”
  一声猫儿叫唤,倏唤停了徐怀霜的脚步。
  她歪着脑袋细瞧几晌,骤然惊喜:“是你?”
  正是她当年一并救下的那只狸猫幼崽,如今却已有些老态,她晓得,猫儿的年龄与人的年龄大不相同,十来年过去,这猫儿已是垂垂暮年,也实属正常。
  猫儿轻咬她的衣袍,将她往一个方向拽。
  徐怀霜垂目瞧着,心念一动,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大约是年幼时在此摔过一跤的缘故,徐怀霜再往金光寺来,便很少踏足这间有些偏僻、如今甚至说得上是废弃的偏殿。
  再跨槛而入,心中倒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殿中无人,行至院中,她轻唤:“......江修?”
  江修反撑双手坐在屋顶,看着徐怀霜进来,看着她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弯了弯唇,没出声,静静盯着她。
  正瞧着,却见她小声嘀咕怎的不在此处,旋即转背要往外离去。
  于是江修清了清嗓,“徐怀霜,我在这里。”
  徐怀霜循声回头,一眼望见他顶着自己的身体爬上了屋顶,便轻攒眉心,问:“怎可爬上屋顶?”
  江修讪讪笑了笑,灰溜溜从竹梯上下来。
  先前引路的狸猫悄无声息掩进了角落,江修左右探头瞧一瞧,戳一戳徐怀霜的手肘,“我使妙青妙仪守在无量园,事不宜迟,我带你去虎虎山?”
  徐怀霜点点头。
  二人始终隔着半截路,一前一后出了金光寺,窥清拴在树下的马车时,江修抖着肩笑,“你想坐马车去?”
  徐怀霜语气有些无奈:“我不会骑马。”
  江修叉腰晒晒太阳,倏往她跟前打了个响指,“听我的,骑马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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