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哼,再怎么样,也是只没毛
  的山鸡。”这话便有些难听。
  众人斜眼偷窥,才知说话之人是朝中文官一派的官员,平日与卢鸿光较为走得近。
  于是未能进得朝堂的众人又倏忆起,仿若是听家中在朝为官的长辈提过几嘴,这烜赫将军对谁都和颜悦色,偏对卢大人与小季大人稍显冷淡。
  而徐怀霜早已习惯这样的评价,也不说话,只端正坐在席上。
  没几时席面开了,园子里的腊梅暂且没人再赏,珍馐玉馔被迎进水亭,徐怀霜摁回要往徐光佑身上看的心思,舀了勺银鱼羹自顾品尝。
  “将军。”
  腰身又被戳了戳,徐怀霜转首望去,不免笑一笑,“徐公子。”
  徐圭璋嚼着一块肉干,眼眉切切盯了过来,“将军方才说,等你回来了就与我好好聊聊。”
  瞧着这位六弟弟,徐怀霜心知他定不是聊些诗词文章,便莞尔颔首,“徐公子只管说便是。”
  徐圭璋立时来了精神,三两下咽光嘴里的肉,歪了半边身子来搭话:“他们都说你先前当过山匪,那什么我没有瞧不起山匪的意思,我是想问,外头好不好闯?”
  见徐怀霜诧异望来,徐圭璋忙扯出一抹友善的笑。
  徐之翊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几晌,便也没忍住,伏着腰,歪着脑袋来打招呼,“烜赫将军,在下徐氏之翊,是这小子的兄长。”
  “嘿嘿,”徐之翊摸着鼻尖讪讪笑一笑,“我家弟弟问的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
  徐怀霜一眼扫量过三哥哥与六弟弟,只觉荒谬,便问:“你们想作甚?”
  徐之翊浅浅笑了,“将军不知,这贵公子虽当得舒坦,可我兄弟却是身怀抱负之人,不是有句诗怎么念来着,天地风尘三尺剑,江湖岁月一篇诗,人的一生呐,就该如此这般。”
  坐在一旁的徐柏舟嘴角抽了抽,重重咳了一声,睇来一眼,眸底隐含警告。
  徐怀霜被徐之翊的话惊得忙握紧了藏在桌下的拳。
  她竟不知,她嫡亲的哥哥有这样想闯荡江湖的想法。
  他行么?
  徐怀霜是个做什么事都极其稳妥的人,便连此刻在心内遐想一些关于徐之翊的笑话,哪怕骨头缝都乐得发颤了,面上也只轻柔弯一弯唇。
  徐之翊狐疑皱眉,“将军,你在笑什么?”
  徐怀霜陡然敛了笑,“我没笑。”
  其实她只是在想,她的哥哥生了一副好心肠,说好听些,是纯真良善,说难听些,是笨。
  她不是没看过话本,话本里提及的江湖,暗杀,下毒,都是常有的事。
  她的哥哥离家去闯江湖?
  怪哉,她只觉得徐之翊若是进了某个门派,得了个给他人下毒的任务,也会笨到下完毒后将残存在指尖的毒舔一口,最后将自己给毒死。
  抖着肩摁住要遏制不住的笑意,徐怀霜正了正神色,语重心长道:“不瞒徐家二位公子,外面的世界也并非风和日丽,若招惹仇家,五脏六腑被挖出来,也是有的。”
  徐圭璋一霎慌神,抖着嗓子问:“......五、五脏六腑被挖出来?”
  徐怀霜十分正经点点头,“肠子流一地。”
  徐圭璋跌落筷子,睁大眼睛,“肠、肠子?”
  徐怀霜微笑:“更有甚者,喜食仇家脑髓,将其放在火上烹烤。”
  她窥瞧二人明显白了三分的脸色,暗暗发笑,好在前些日在军营与朱岳、任玄闲谈,任玄话拐远了八十里地,聊到了外头的江湖恩怨,她也被迫听完了所有。
  她相信,任玄有些夸大其词的成分。
  但并不妨碍她今日将这些话派上用场,用来吓唬三哥哥和六弟弟,效果很是显著。
  凑巧席间为了解腻,给客人们上了一小碟豆腐脑,淋上浸过石榴花的甜汁,血淋淋的,徐之翊与徐圭璋同时哆嗦一下,连食欲也跟着消退了。
  徐怀霜牵出一抹笑,歪着脑袋往徐柏舟身上望一眼,便一拱手,朝徐之翊二人道:“二位公子出身世家,身上的荣华富贵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呢?莫要行差踏错一步,我看徐详断官便很是不错,二位既是他的家人,为何不与他多学学?”
  末了她补充一句:“还是好好珍视如今吧。”
  徐圭璋缩着肩,明显一副被吓着的模样,徐之翊听着这烜赫将军说话,却渐渐攒了眉,脱口而出,“将军?你这说话的语气......”
  怎的有些像他的妹妹?
  徐怀霜蓦然歇嘴,悄悄将轻柔的笑敛起,换了副冷脸,窥扫桌上的菜肴,便夹一筷子送进嘴里,学着江修的模样,散漫道:“总之,徐公子若想问这些,恕我无可奉告。”
  .
  江修还是头一回能让徐怀霜一直留在视线范围内,他刻意在女席这头选了个靠柱的席位,对面坐着徐蓁蓁,便好没几时就往徐怀霜的背影上望一眼。
  徐蓁蓁心思没那么细腻,也察觉不了。
  严太太倒是会安排席位,将徐家几个姑娘都安排在一桌,又安排了严家的几位堂姑娘表姑娘同坐,总有意无意要透出严徐两家更有亲近之意的微妙感觉。
  席间一位女娘羞怯怯要回头往男席瞧,另一位便打趣:“妙翎,瞧什么呢?饭都不吃了。”
  又有一位女娘攥着绢子娇笑几声,“她还能瞧什么?瞧她心上人呗,有满腔的情丝霸在这儿,还吃什么饭?看也看饱了。”
  被打趣的女娘闺名妙翎,姓蔡,是严太太娘家表弟的女儿,严太太娘家表弟是元德中郎将,因此这蔡妙翎也是将门女,性情比及别的女娘来说,便爽利些,也得理不饶人些。
  许是月老做了这样的安排,蔡妙翎不爱武夫,反倒仰慕书生。
  去年春节时,方太太带着方思彦四下串门走动,与蔡妙翎的母亲关系也算得不错,于是花厅惊鸿一瞥,蔡妙翎便将方思彦放在心尖上了。
  这在姑娘们之间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若是打趣蔡妙翎一些旁的,她或许要生气,但打趣她与方思彦,她倒是软软把脸一摆,羞着不说话,十分享受这样的打趣,好似她与方思彦已是相爱痴缠的一对眷侣。
  徐文珂在一旁暗窥蔡妙翎的羞怯,又扫一眼江修,蓦地弯一弯唇,像是不知情一般,歪着脑袋笑问:“姐姐们在说什么笑话,蔡姐姐何时有了心上人?那心上人又是?”
  打先打趣蔡妙翎的那位女娘是严颂堂妹,严姑娘淡瞥一眼徐文珂,挨着徐徽音的面子,便挂出一抹笑,端着腰来回话:“哟,徐七妹妹倒是消息闭塞了,我们妙翎的心上人自是方二公子。”
  徐文珂眨眨眼,“方二公子?”
  言毕她噙着一抹天真却卑劣的笑,搁下碗筷去问江修:“四姐姐,好巧,蔡姐姐的心上人是先前在门口与你打招呼的方二公子呢。”
  说过了,又陡地像是忆起什么,将先前的事当作趣事来与蔡妙翎说:“可是巧了,蔡姐姐不知,前几日方太太来我家,还专门挑了一对金耳坠子要送给我四姐姐呢,还有什么磨喝乐,也是紧着我四姐姐先挑。”
  她越往后说,蔡妙翎的脸越是往下沉。
  哪里还有半分羞怯之相?
  徐徽音暗道不妙,忙瞪了一眼徐文珂,笑着与蔡妙翎道:“家里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话也是胡乱说的,当不得真,蔡妹妹别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便是徐家与方家没有那样的关系。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就该掀过去了,偏这蔡妙翎是个不依不饶的硬板子,闻言嗤笑一声,眼风像刀子似的往江修身上落,讥道:“徐姐姐这话错了,您这位七妹妹好歹过了及笄,再怎么小,说的话也能信上三分。”
  蔡妙翎冷笑一声,回首再瞧一眼男席那头,便利落一起身,反剪胳膊解下缠在腰身的软鞭,没几时站在了园子里。
  她扯唇一笑,旋即扬声道:“姨母!今个这赏梅宴邀了妙翎前来,妙翎实在高兴,这便献上一舞,姨母觉得如何?”
  这动静引得男女席面的人都起身抻着脑袋瞧,严太太掩唇笑上几声,也知这外甥女的心思,便笑着将蔡妙翎指一指,应了下来,“你个猢狲!可别将我满园子的腊梅给毁了!”
  蔡妙翎剔了剔眉,扬着下巴笑道:“只是姨母有所不知,妙翎要跳的是边关之
  舞,此舞须一刚一柔,各自代表关内关外两片领土,也算是争夺领土之舞。”
  话音甫落,她挑衅的目光直直往江修身上落,“听闻徐四姑娘才华斐然,想必在舞技上也多有造诣,不知徐四姑娘可否赏脸,陪妙翎跳一跳。”
  哼,方太太喜欢徐怀霜?那她便将徐怀霜拉下来,让方太太好好选一选,究竟是哪个更合眼缘!
  徐徽音与徐蓁蓁互相睇眼,唇角渐渐撇了下来。
  徐家四位太太不知这头闹出的动静,频频往这头看,却也只见徐徽音暗暗摆了摆头。
  徐徽音很是为难,这蔡妙翎大庭广众之下对徐家的姑娘先夸后请,若四妹妹躲着不去,倒显得是徐家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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