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惊恐察觉出只要她一静思,便会不由自主忆起那个吻,那个吻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只稍稍一想,就能占满她的所有神思。
  因此她便只能忙了这头忙那头。
  那日从将军府醒来,她一眼望见了搁在案上的信,字迹歪歪扭扭,语气猖狂,不作细想便知是江修留的。
  他先是将天狼寨的山匪写作一栏蠢猪,旋即又逐一在纸上将天狼寨各个当家的破绽与性格写下,最后附上一行:官家若叫你问话或者是叫你查,你便去找天狼寨里那个最蠢的,李承瑜定是他杀的。
  那日她照常进金銮殿,卢鸿光与季聿之又借机讽她,沈老将军因着先前江修打胜仗的缘故,倒很是维护,便向恒文帝提议:“官家,依老臣看,烜赫将军对城外那些山寨熟悉,不若叫烜赫将军协助潘大人一并查案吧。”
  于是她殿中领命,下了朝暂且不去军营,将那支步兵交给朱岳与任玄,自己则是去了大理寺。
  见到二哥哥徐柏舟后,便将江修信上所述内容细致转达。
  二哥哥立时便有了主意。
  叫大理寺的手下扮作一窝刚出茅庐的山匪,在天狼寨的脚下滋事挑衅,激得天狼寨最意气用事的三当家下山,与大理寺的手下隔着一条小溪对骂。
  见时机差不多,大理寺的人便拱一把火,那位三当家果真说出自己杀了李承瑜一事,以此妄图震慑住他们。又岂知四周早已布下陷阱,二哥哥带领一群人,出示衙门捕令,没一时就将那位三当家给抓捕归案,羁押进了大理寺最严防死守的地牢。
  最后更是求恒文帝拨来一批禁军守在牢前。
  便是天狼寨的山匪来劫狱,也很难全身而退。
  协助二哥哥抓住人后,她这几日便在军营来回转。
  兵书她已背熟,虽说她如今用称得上是温柔的训兵法子来训兵是拙劣了些,但她就是想忙一忙。
  不忙的话,她的心中像是长了一棵结满杏子的树,杏果一颗颗往下坠,扑通、扑通。
  青枫没几
  时抵达掖门外。
  徐怀霜浅浅睁眼,将胡思乱想扼杀在原地,规规矩矩理了理衣冠,下车往金銮殿的方向去。
  “官家,不知关押在天狼寨的山匪该如何处置?他已尽数招认。”上朝时,潘奇持笏弓身而出,遂询问恒文帝。
  恒文帝的眼风往徐怀霜身上飘,问:“江卿觉得呢?”
  徐怀霜垂着眼,到底斟酌半晌才开口:“但凭官家做主。”
  是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于是恒文帝收回稍显试探的目光,下令对那三当家处以斩刑。
  一命抵一命,此事就算了结。
  下了朝,徐明谦匆匆叫住了往外走的徐怀霜,“江小友!等等!”
  与之并行的,除了徐大爷徐方隐,还有一位五官板正、年纪约四十出头的官员。
  徐怀霜险些又要脱口而出喊声二伯,竟不自觉被自己逗笑,莞尔颔首,“二位徐大人,严大人。”
  徐明谦莫名觉得很是与这位烜赫将军投得来,正巧他与严为正关系不错,便引着二人寒暄:“小江,你还不曾与严大人说过话吧?老严,切勿对人有偏见,你看,小江这不是规规矩矩的?”
  徐怀霜立在原地笑一笑,没说话。
  严为正淡淡乜她一眼,便问:“三日后正是休沐日,不知烜赫将军可有空?”
  徐怀霜略一沉思,陡地回想起这位大人的夫人最喜举办宴会,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便一拱手,知礼答道:“严大人说笑,自是有空。”
  严为正便勾出一抹笑,轻拍她的臂膀,“年轻人,倒是能屈能伸,我家夫人三日后举办赏梅宴,我向你下张帖子,你可愿前来赴宴?”
  “受宠若惊。”徐怀霜忙道:“我必定协礼赴宴。”
  徐怀霜难免又在心中牵出一抹期盼。
  细密的期盼里,又隐含一丝忐忑。
  严太太定是会请家里的姊妹,江修也定会去。
  希望她与他再相见时,能多些消息。
  少些在人心上作乱的东西。
  .
  总算盼来这日,天蒙蒙亮时,江修便被妙青妙仪隔窗唤醒。
  饶是他再不情愿,在世宦贵族都参加的宴会面前,都得老老实实由着妙青妙仪给他打扮。
  满头绸缎子似的发丝盘了个流苏髻,攒一支青玉簪,两朵刻丝白茶绒花,穿的是剪花交领,扎着碧绿马面裙,外头是一件酂白色的比甲。
  妙仪还要给江修施妆傅粉,被他另寻借口避开了。
  转去花厅用过早膳,四房都已准备妥当,各自带着姑娘与公子出门。
  抵达严家门房时,正是太阳最暖和的时候。
  江修歪靠在车窗后,漫不经心挑帘往外瞧,一眼望见那日见过的申太太与方太太,正与门房处的一位妇人笑谈。
  那妇人在门前举手投足过分熟稔,想必便是严太太。
  大冬日的赏梅,真是无聊。
  正嘀咕着,冯若芝瞟一眼江修,道:“你妹妹年纪小,不适合参加这样的宴席,将她丢在家里,她定有脾气,我可哄不来她,你回去好好与她说说,走,下车了。”
  江修装模作样跟着冯若芝过去,并着其他几房一起,不算端正地给申太太、方太太、严太太都行了礼。
  严太太一见郑蝉便与其寒暄,“哟,叫我好等!”
  言讫见到一位女娘凑过来,眼睛一亮,遂问郑蝉:“这是你家的?”
  郑蝉先牵着徐徽音与严太太见礼,旋即轻点一点冯若芝,笑道:“可不是,我四弟妹的女儿,你不记得了?五年前赏菊宴,你见过的。”
  严太太一双眼益发亮得晶莹,忙行至江修身前,惊喜道:“竟是徐四姑娘,我说怎的有些认得出来,又有些认不出来!好好好,这些年我在坊间也听过不少与你有关的消息,都说你闭门不出爱读书,没曾想出落得这般好了!”
  话音甫落,严太太朝身后招一招手,“颂儿,来,见一见徐四妹妹。”
  岂知方太太也抢先挤过来,轻轻拽一拽身后的少年,冲江修笑得近乎和蔼可亲,“徐四姑娘,这是我家不成器的二儿子,你们也认识认识。”
  严家公子与方家二公子都瞧着十八九岁,论样貌,自是不差的,这厢互相睇一睇眼,严颂嘻嘻笑弯了唇,方思彦不紧不慢往前几步,继而同声道:“徐四妹妹。”
  江修猛地重咳一声,借以绢子遮掩暗翻白眼。
  也没来由地生出一些恼气,只站在原地敷衍行个礼,不说话。
  方太太作势要来与江修寒暄:“徐四姑娘,那磨喝乐可还喜欢?若是喜欢,不若......”
  “徐四姑娘!”严太太更是不露声色挤开方太太,顺势剔下腕间的青玉镯,作势要去拉江修的手,“你今个初来我家,我见了你却心生欢喜,小小薄礼,你收着。”
  江修瞥见,忙退后几步。
  冯若芝左右摆看几瞬,忙笑道:“哟,倒是小女的福分了,严太太,这镯子太贵重了,咱们今日上门来做客,本就该带礼登门,哪有反要主人礼物的道理呢?”
  说着挡在江修身前,笑得益发和气,“后头还有不少太太带着女儿来呢,挤在此处显得太没礼,严太太,先差人领着我们进去吧?”
  都这般说了,严太太便只好拂鬓笑笑,将人引进园子里。
  再说这头,徐怀霜出门时,阳光正炽热。使青枫载去坊间买了些礼,便往乌水巷的严家去。
  今日出门,她刻意挑了件不张扬的湖水绿云纹圆领袍,免得在严家过分张扬,叫人针对,便不好找机会与江修相见了。
  这般想着没过多久,青枫在外叩一叩车身,说是乌水巷到了。
  徐怀霜长舒一口气,略垂眼皮扫量自身穿着,再噙着一抹端方的笑挂在嘴边,随后下了马车。
  她来得稍稍晚些,门房没想象中的人多,便将帖子递给门房小厮,笑说:“劳烦小哥引我进府。”
  小厮一眼扫见帖子上的名字,陡地扯出个迎客的笑,领着她进门。
  正是好天气,穿过了垂花门,一路拐过抄手游廊,便见园子里摆满了腊梅,长排的屏风架隔开了男女席面,再往前行几步抵达水亭,小厮便道:“将军,小的便引到这了,您自个进去吧。”
  徐怀霜点点头。
  稍稍弓身钻进水亭,徐怀霜一眼望见坐在人群里的徐家男人,见徐圭璋身侧有个位置,又见徐明谦远远瞧见朝她招手,她便只稍作踌躇,往那边行去。
  “来来来,小江,坐这!”徐明谦掀袍起身,揽着徐怀霜往徐圭璋身侧坐,凑巧右侧是徐家长辈,左侧是徐家小辈。
  徐怀霜伏腰坐下与徐家长辈寒暄了几句,尤其是在见到父亲徐光佑时,一时眼热,倘若不是强摁着,险些便因过分想念家人而流下泪来。
  俄延半晌,徐家长辈逐渐和旁人去寒暄。
  徐怀霜顿觉腰侧被戳一戳,转首去瞧,是她六弟弟顶着一双崇拜的眼神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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