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主簿曹宏犯上作乱,拿下。”
  曹宏发着抖,两腿后挪着,不断往榻的里侧靠:“我无罪,我替天行义——”
  话未说完,曹宏便已被人堵了嘴,拖到屋后。
  麋竺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门客走进屋,探了探榻上之人的口鼻。
  “徐州牧已殁。”
  意料之中的答案,让麋竺不忍地别开眼:“到底是一州之主,葬了吧。”
  门客领命,拾起地上的茵席,裹住榻上之人。
  想着不久前从幽州寄来的书信,麋竺不由叹惜。
  人算不如天算。
  刘备如今远在幽州,难以抽身。陶谦死得如此突然,徐州只怕坚持不了几天,就会被曹操、吕布的军队攻破。
  麋竺几番思索,决定找陈登商量去路。
  他并未发现,身后的两个门客正挤眉弄眼,借用唇语传递信息。
  “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作孽太多,恐被天收。”
  “本来还想在曹军入城前抓住他,交给顾郎亲自处置,却没想到这个老头竟如此不争气。”
  “如我这般靠谱的‘老头’已经不多了。”
  “像你这般让人作呕的‘老头’的确不多。”
  两人跟在麋竺背后,身影在夕阳的照映下逐渐消匿。
  ……
  初平二年,十月,曹操与吕布的军队共同攻破徐州。
  一如先前所约定的那般,吕布占据了东海、广陵这两个靠海的郡,把下邳、彭城交给了曹操。
  当曹操来到彭城,麋竺与陈登同时拜见,满院子都能听到曹操的大笑。
  顾至本不想参与这个场合,但他今天刚好要给二公子授课。看在老板给他加了一份工资,还许诺了两天假期的份上,顾至很有职业道德地过来打卯,替二公子雕琢剑法。
  麋竺与陈登上门的时候,他与阿猊正好在院中,与两人打了个照面。
  顾至见到麋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唯一让他在意的是——麋竺身后的两个门客,不知是有什么眼疾,竟站在麋竺背后,一个劲地朝他挤眉弄眼。
  第93章 赔礼
  那两个好似有眼疾的门客向他展示了丰富的颜艺, 让顾至想起后世搞怪的熊猫头表情包。
  顾至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确定他们是在向自己传递讯息,还是因为缺少镁、钙、维生素B而出现眼睑痉挛、面部抽搐的病征。
  两个“熊猫头”见他毫无反应, 脸颊扭得更欢。
  同样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阿猊简直难以直视,悄悄躲到顾至身后,净化视野。
  麋竺与陈登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只以为这个孩子内向怕生。
  双方各自颔首,正要就此别过, 忽然,靠近内院的拱门传来一阵大笑。
  这笑声,顾至与阿猊再熟悉不过。每当大喜过望的时候, 曹操都会发出极具个人特色的大笑, 此刻也不例外。
  自从拿下半个徐州, 得知名士陈登与徐州富商麋竺要来拜访, 曹操一早上都在笑,听得顾至与阿猊险些耳朵长茧。
  跟顾至相处久了,阿猊也学会了他的死鱼眼, 时刻两条死鱼目光无神地转向拱门,看着未见其人、先闻其笑的曹操。
  曹操疾步走入院内, 迎向陈登与麋竺:“元龙, 麋处士, 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见过使君。”陈登从未见过曹操,对他的热情有些吃不消,只能硬着头皮见礼。
  坐拥庞大家产的麋竺因着经营家业的缘故, 走南闯北,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倒是对曹操的态度适应良好:
  “久闻兖州牧之大名, 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他郑重地行了一礼,介绍身后的两个门客。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两位门客早已恢复严肃正经的模样,与先前的神态判若两人。
  麋竺指着左侧衣着俭朴,正气凛然,蓄着长须的中年人道:“这位是颍川郭泽,郭子舆。”
  又指着右侧锦衣缁撮,神气扬扬的青年道,“这位是巴郡甘宁,甘兴霸。”
  正神游天外的顾至陡然回神,看向右侧的青年。
  青年注意到他的视线,脸上的表情仍然严肃正经,但不知为何,顾至总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挂着一张熊猫头憋笑的表情包。
  顾至回忆着麋竺刚才的介绍。郭泽这个名字他没听过,不过既然是颍川人,大约以前与原主见过。
  而甘宁,甘兴霸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东吴名将甘宁,益州人士,早期当过游侠,与一干小弟戴着铃铛晃来晃去,被称为“锦帆贼”。
  按照时间线,现在的甘宁应该还在蜀地当他的郡丞,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徐州,还成了麋竺的门客。
  想到崩塌了一小半的原著线,顾至安详地放弃了思考。
  反正这个世界的原著剧情已经走偏,不差这一个BUG。况且,剧情崩得越多,对他来说越有利——
  这至少说明原著的结局并非不可更改,荀彧、戏志才、郭嘉……其他同僚,都能躲过既定的死局。
  曹操与麋竺等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请众人入内。
  见顾至站在原地,曹操不假思索地发出邀请:“顾郎不如同去?”
  一时之间,陈登、麋竺,以及他身后的两人同时止步,齐刷刷地朝他投来目光。
  顾至对所有不正当的加班表示拒绝:
  “主公,二公子的课业还未结束。”
  这显然只是个托词。但曹操对此早有预料,没有强求。
  等曹操与访客离开庭院,阿猊从顾至身后走出,拾起墙角的木剑。
  “先生,那两人似乎与你有旧?”
  “我不认得他们。”顾至实话实说。余光瞥见阿猊不相信的小眼神,出于严谨,他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我不认得他们,但他们或许认得我。”
  阿猊再次露出死鱼眼,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负心人。
  顾至琢磨着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理解了阿猊的想法。
  抛开失忆、穿越这两个设定,单论之前那句话,听起来确实挺渣的。
  他瞧着阿猊略带谴责的眼神,不知为何,脑中竟闪过了另一张面容。
  荀攸那沉沉的视线与眼前的阿猊相叠,眼中微妙的谴责之意也完美地重合在一起,没有一丝违和。
  顾至心中划过六点省略号。
  前些日子,荀攸忽然无端生气,难道也是因为……觉得他像负心人?
  莫名窥见一点真相的顾至却觉得这个猜测非常的离谱。
  他何时在荀攸面前展现过负心的特质?
  右方小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顾至抛开这个疑问,循声看去。
  来人正是他刚刚念着的荀攸。
  荀攸穿着赤缇色的长袍,身后跟着一个提着竹篮的侍从。看他行进的方向,似乎是来找他与阿猊的。
  果不其然,荀攸在他们面前停下。
  他的视线最初落在顾至脸上,没过多久,缓缓移向左下角的阿猊,在阿猊充满疑问的表情中,又将视线重新挪到顾至的脸上。
  顾至见他半天不说话,只一道眼神移来移去,率先打破沉默:
  “公达若是有事想说,不妨直言。”
  荀攸于是直言:“可否让二公子暂时离开一会儿?”
  顾至还未回答,阿猊便已先一步大喊:“不妥!”
  见荀攸又一次沉默,阿猊还以为是自己喊得过于大声,显得语气不善。他连忙清了清嗓,学着曹昂说话的声调,努力救场:
  “我与顾军师亲如父子,荀军师不必管我,尽可直言。”
  谁跟你亲如父子?
  顾至在心中吐着槽,只因顾念着阿猊的颜面,没有开口反驳。
  “……”荀攸持续沉默着,将目光投向顾至,像是在催促他快点赶人。
  顾至只当自己没看到,优哉游哉地站着,任荀攸目光灼灼,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最终,荀攸收回目光,忽然后退一步,并袖抬手,一揖到底。
  不止顾至被这隆重的拜礼吓了一跳,身为小辈的阿猊更是脚下一弹,针扎般蹦到另一边,努力避开。
  阿猊在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荀军师会做出这样的举措,他刚才就该自觉地避让。
  谁能想到,荀军师平时看着闷声不响,连这种事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荀攸的腰已弯下大半,被顾至托住臂膀,硬生生地止住。
  “公达何至于此?”
  熟悉的四个字让荀攸浑身一僵。想起自己曾经对荀彧说过的话,荀攸面上多了一分罕见的局促之色。
  “攸无状,不仅胡思乱想,误解了顾郎,还口出狂言,拂袖而去……”
  “……实际上你也没说什么狂言。”顾至公道地说了一句,可这句话并不能给予对方宽慰。
  顾至瞧着荀攸的神色,不好再问荀攸之前到底误会了什么,是在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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