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荀攸瞧见顾至面上的异色,以为荀彧曾向他讲述过自己的遭遇,简单解释道:
  “董贼伏诛,长安城人心各异,并非久留之地。我欲前往幽州,途径此地,怎料……”
  一直以来都平静从容,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的荀攸忽然顿住话语,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瞬,
  “怎料这些人非说我是‘荀司马’,将我扣在城中,要我‘识相’。”
  才刚从董卓那边的监狱中出来,还没过几天松快的日子,就又在东郡莫名其妙地被抓进小黑屋,也难怪顾至刚进密室的时候,荀攸一句话都不想说。
  顾至又有些同情,又有些无言。
  也不知道许汜这边是怎么想的,竟把荀攸当成了荀彧。
  顾至在心中嘀咕了一番,这才有闲暇关注“董卓伏诛”这条消息。
  不管是历史线还是小说中的时间线,董卓都是在公元192年死的。
  现在才是公元191年的元月……不止曹操获得兖州的时间提前,连董卓死亡的时间也提前了。
  顾至不知道长安那边出了什么变数,董卓的提前死亡会不会带来其他影响。
  “阁下方才,应当是为了救文若从叔而来。”
  倏然,荀攸冷不丁地开口,让顾至回了神,
  “这‘荀司马’,就是文若从叔?”
  顾至沉默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此事说来话长。”
  “阁下救了我,却不急着赶路,若非有十拿九稳的保全之法,那便是……博平已换了话事人。”
  荀攸缓缓开口,语气笃定,
  “恭喜阁下成为博平之主,能否请阁下放我离去?”
  “你还要去往幽州?”
  “蜀地亦是一个好去处。”
  望着荀攸从容坦然的模样,顾至忽然伸出手,搭上荀攸的肩。
  荀攸下意识地退了半寸,终究没有避开,只稍稍抬眼,传递着几分疑惑。
  顾至道:“文若就在东郡,你不想见上一见?”
  荀攸猜到了他的用意,无动且拒:
  “有缘自会相见,何必急于一时。”
  “叔叔遇上了棘手的事,侄子如果搭把手,帮一帮忙,”顾至笑得极其和善,“或许叔叔能松快许多。”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荀攸后退半步,想要避开顾至的那只手,却发现那只手看似虚虚搭着他的肩,却扣得极紧,难以甩开,
  “阁下何必强求?”
  “若我非要强求呢?”
  此话一落,荀攸那平和荏弱的神色骤然消失,眼中多了几分锐意。
  正在二人之间气息紧绷的时刻,徐庶如同一只轻灵的黑猫,从后方的屋檐边缘出现,悄无声息地落地。
  他见到荀攸,蓦然愣神:“不是荀司马?”
  荀攸垂下眼,周身的锐意荡然无存。
  徐庶没有多作在意,转向顾至,汇报道:“许汜已被拿下,史涣将军控制了县衙的守卫,一切如旧。”
  “元直去把陈公台叫来。”
  在徐庶转身之前,顾至又出声喊住了他,
  “算了,还是把这位荀门郎带到陈公台那边去。”
  荀攸叹了口气:“阁下所图为何?”
  “减负。”
  “减负?”荀攸不解地蹙眉。
  “既然有免费劳动力,为何不用。”
  荀攸不知劳动力是何物,但是他能通过字面意思领会“免费”的含义。
  他似乎接受了现状,不再多言,主动站到徐庶身后。
  徐庶在带人离开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折身凑到顾至的耳边。
  “张燕将军让我带一条口信。”
  顾至眉梢微动。
  “‘信已传达。以及,对方有一条回信。’”
  徐庶一板一眼地转达着,极力避免遗漏,
  “回信是,‘等着’。”
  顾至:“……”
  短短的两个字,却比几百上千个字更有重量。
  徐庶不明就里,低声询问:
  “顾郎,我们还要等什么?”
  “……与城中的事无关,只是私事。”
  顾至压下心中的那分不安定,避开荀攸的视线,
  “这位是荀公达,文若的子侄。有他在,公台与许汜闹不出什么事,你让史涣事事听从他的安排即可。”
  徐庶听出顾至的言下之意,面露惊诧:“顾郎是要?”
  “半个时辰后,我将动身前往阳平,你随我一同走。”
  徐庶颔首,不再耽搁,为荀攸引路。
  荀攸在随着徐庶离开前,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虎狼食人,虽一哄而散,却也不得不防。”
  顾至见他看向西侧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颔首:“多谢提醒。”
  第62章 险计
  许汜被卫兵按倒在地的时候, 脑中懵然一片,完全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听着史涣“奉诏捉拿叛贼,反抗者格杀”的呼喝, 一股热流直冲而上。
  震怒给他带来气力,他拧着胳膊起身,几乎就要挣脱,却又被两旁待命的卫兵按回原地,捆上了手脚。
  “史涣, 你好大的胆,竟然敢谋逆犯上!”
  奉诏捉拿叛贼?奉谁的诏?
  他才是博平城的掌权人,史涣竟敢造他的反?
  “曹太守带领众多郡民抵御贼人的侵犯, 将黑山贼与西凉贼拦在城墙之外, 他的功绩, 有目共睹。你受曹太守的恩泽, 出任一县之长,不仅不思回报,还背叛太守, 与黑山贼、董贼勾结。”
  史涣甩出一应罪证,一桩桩地罗列。
  这些罪证证据确凿, 让一些摇摆不定的县官当即弃了许汜, 站在史涣身后。
  若只是背叛曹操, 那还算不得什么。乱世当择明主,曹操这东郡太守之位本就来路不正,他们背叛也就背叛了。
  可要是扯上名声恶劣的董卓与黑山贼, 他们还不得惹一身骂名?
  县尉、县丞轮流指着许汜唾骂。豆大的口水喷到许汜脸上,气得他面若紫瓜,挣扎着与这两人对骂。
  毛玠冷眼瞧着这一场闹剧, 走到史涣身旁。
  “哪位高人为你出的策?”
  史涣犹记得顾至与徐庶的叮嘱,含糊道:“自是曹公那边的人。”
  毛玠闻言,不再询问。
  在不远处一边与县官对骂,一边偷听谈话的许汜却是炸了。
  “果然是荀文若,一定是他——”
  笮融派人送了一封信,让他想办法将荀彧引到博平,除掉这个威胁。信匣中夹了一张画像,正是那荀彧的样貌。
  许汜设下圈套,让人对着画像严查进出。
  他等了许多日,等得头发都枯了,底下才传来好消息。
  卫兵们抓到一人,与画像有着九分相似。
  画像再栩栩如生,终究也只是画像,不可能与本人完全一致。
  能有九分相像,年龄又对得上,那就一定是本人。
  “我千防万防,及时将人抓住,却还是让他找到了时机……”
  许汜深恨不已,以头抢地,状若疯魔的样子将刚入门的陈宫吓得不轻。
  等听清许汜的话,陈宫心中复杂难言。
  他想找荀彧好好地谈一谈。可当他见到徐庶带过来的“荀彧”,陈宫脑后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两眼眯成一线。
  许汜果然是疯了吧,这能是荀彧?
  陈宫捏着鼻子处理了许汜留下的烂摊子,正要找顾至询问接下来的打算,却发现顾至不见了,连徐庶也不翼而飞。
  忙了一整天的陈宫气得发笑,忿忿咬牙:“好个顾郎,好个徐元直。”
  被陈宫“惦记”的顾至此刻正在聊城,吃着枣祗设下的晚宴。
  徐庶坐在他身旁,一声不吭地陪着吃,并不说话。
  在曹操出征前,枣祗见到了随军出征的幕僚团,与戏志才打了个照面。
  枣祗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城外那天他认错了人,因为一条玉坠的乌龙,把这个姓顾的少年当成了戏志才。
  这本该是件尴尬的事,但枣祗此人从来不知道尴尬是何物。再次见面,他的脸上只有见到旧人的欢喜。
  “来来来,多吃点,莫要客气。”
  枣祗起身给徐庶斟酒,给顾至盛羹汤,眼中带着莫名的慈祥与欣慰,
  “儿时,父母见我馋一口肉,便买了一只小豚让我养着。我每天都似这般,一勺水,一勺菜羹地养着……”
  徐庶接过酒,行完敬酒之礼,正要一口闷下。
  忽然听到枣祗谈起“一勺水一勺羹”的养猪经验,徐庶僵着手,只觉得这酒杯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看向顾至。见顾至神色如常,没有碰那碗汤羹,徐庶便也悄悄将酒杯放下,推到一边。
  枣祗的话题极为奔逸,前头还在讲养猪心得,后面就开始讲郭嘉与戏志才小时候的趣事。
  顾至听得津津有味,不忘询问:“世叔可见过小时候的文若?”
  “自是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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