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小说中,姓方的棋差一招,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荀彧没有来到温县,没有识破敌方诡计,曹操等人决计撑不到曹仁回来的时候。
  而现在的局面,说不上比原著更好,还是更坏。
  比原著好的方面是——荀彧来得更早,识破奸细投毒的时机恰到好处。而曹操假装受伤、让部曲装病、放火诱敌等一系列筹谋占尽了先机,甚至还有余力反过来围杀敌方。
  比原著恶劣的方面则是——城西即将抵达的那几千个西凉兵。
  在小说中,这几千个西凉“援军”根本就不存在。
  顾至的神色难得凝肃了一些。
  这么多人,到底是从哪儿冒来的?
  多了这几千人的变数,曹操这一方还能顺利地全身而退吗?
  眼见夏侯惇要带着亲兵再次进城,顾至开口提醒:
  “依照城西那支神秘军队的脚程,将军只有不足半刻钟的时间,尽快。若情况危急,可选择从城东方向突围。”
  到城东,与曹仁、夏侯渊的士兵汇合。
  夏侯惇无暇回头,匆匆地抬手。
  顾至停留在城外,继续绕着城墙,往西侧走。
  越往西,城墙越破。
  有一片城墙已经塌了一丈远,通过破碎的砖石,可以看见熊熊的火光,以及远处摇摇欲坠的曹宅。
  ……曹宅。
  顾至勒了马。
  后方传来“笃笃笃”的马蹄声,郭嘉骑着马追了上来。
  顾至没有理会,计算着火势与蔓延速度。
  “笃笃笃”,马蹄从他身边经过,渐渐走远了。
  “笃笃笃”,远去的马蹄声再次变近了,对方又骑着马回来了。
  郭嘉握着马绳,驱马来到他的旁侧。
  “哟,好巧。”
  顾至仍然目视前方:“为何跟着我?”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何谈‘跟着’?”
  郭嘉随口闲扯,见顾至目不斜视,并不理他,从容地改了口,
  “你一定见过文若。”
  顾至不知道郭嘉这笃信是从何而来,也无暇去想。
  “见过又如何?终究只是‘见过’。”
  见过,不意味着他知道荀彧现在在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荀彧和曹操还在温县附近,或许在筹谋着什么。
  “你若是找人,不妨进城去寻一寻。只是城中危机四伏,内有千余个西凉兵兴妖作乱,外有上千兵马全速逼近……”
  顾至尚未说完剩下的话,便见郭嘉眼角眉梢露出几分狡黠。
  “那几个士兵既然唤你为‘将军’,听候你的指示——那么我作为曹氏的新兵,自然也要听‘将军’您的安排。”
  能让士兵原地待命,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危险之地的好人将军,总不会吝啬于保护他这个小小的“新兵”吧?
  火苗跳跃而刺眼,顾至终于收回目光,不再看远处的曹宅,转而正视身旁的郭嘉。
  “曹氏新兵?”
  这四个字被顾至缓缓吐出,其味无穷。
  在小说中行军五里都能喊累的脆皮谋士,突然转行当曹操的士兵,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自然,”郭嘉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煞有其事,
  “我是曹仁将军新招募的士兵。将军隶属曹氏,自然也是我的统帅。”
  “统帅?”顾至寓意深长地看向郭嘉,“你要与我一同踩缝纫机?”
  “……何为缝纫机?”虽然听不懂,但郭嘉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不妙。
  “我是曹氏关押在温县的囚徒,正在服役,”
  顾至搬出应付荀彧的那套说辞。
  他看出了郭嘉的打算,对此并不排斥,只是……他不喜欢跟着旁人的节奏走。
  “你若要认我为‘统帅’,怕是要一起在曹营内搬砖。”
  郭嘉只是短暂地一愣,便愉快地应下:“好呀。”
  他状若一本正经地分析,
  “人前你当我的统帅,人后咱俩一起当伙头兵,多年后也是一桩美谈。”
  话语终结者第一次遇到“已读乱回”还能回得很愉快的对手。
  为了不给对方加餐,顾至没让郭嘉继续“愉快”,打量着他的马。
  “这马是你从哪抢来的?”
  郭嘉所骑的一看就是战马,比一般的战马还要略高一头,并不适合郭嘉这般稍显体弱的士人。
  何况,马颈前的褡裢上还放着长弓与箭矢,看那长弓的制式,显然是正规的军用产品,比一般小兵所用的更长,更坚固。它的主人,至少是个中等将领。
  “不是抢,是从一个好心的裨将那儿借来的。”
  郭嘉睁着眼睛说胡话,看起来极为诚恳,
  “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顾至眼中写着这样的意味,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拿走马褡子里的长弓与箭筒:
  “既然如此,我也借上一借。”
  郭嘉:。
  “郭兄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
  顾至满意地将战利品收缴到自己的身边,背着长弓与箭矢,驱马入城。
  “先走一步。”
  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郭嘉只花了一息便忽略了这件事,驭着马,跟了上去。
  “我这山头也拜了,束脩也交了,想来是能受到将军的庇护了?”
  听他把“借”来的弓箭当做束脩,顾至没有搭理。
  他怕自己一回话,对方就能顺着杆子上爬,嚷嚷着要当他的弟子。
  “别跟丢了。”
  战马跨过障碍物,敏捷地赶向城中的曹宅。
  ……
  温县,曹宅。
  耗费了许久,曹仁率领的骑兵终于扑灭了曹宅前院的大火。
  曹仁沉着脸,抹去脸上的黑灰:“找到了吗?”
  “回禀将军,宅内空无一人。”
  “将军,后院也没有。”
  士兵先后汇报,得到的答案别无二致。
  曹仁的脸色愈加阴沉。
  他站在起火点附近,脚尖铲了铲地上被烧得发黑的木柴。
  “那些放火的西凉兵呢?”
  “有一些死在城西的巷子里,兴许是家主与夏侯将军动的手。巷子附近的城道也有西凉兵的尸身,还有火烧与马踏的痕迹。另外,出去打探的士兵看到有许多西凉人在城南、城北的民居游走,四处劫掠,搜刮着粮草与金银。”
  “董卓乱京的时候,这群人就已经在温县割了一圈,能抢的都抢了,这会儿还能搜刮几个铜板儿?”
  纯黑的瞳孔凝聚着暗芒,曹仁冷笑一声,周身沉邃的煞气愈重,
  “走,会会那群西凉竖子。”
  曹仁带着骑兵往北面走,没过多久就在一处陶井附近看见了一队西凉兵。
  他们大概有二百多人,拆了几间矮屋,抱着几袋存粮,在一个空院子内聚首。
  “真是晦气。先前看到这里还有人烟,还以为能捞到一点好东西,没想到这几家比乞丐还穷。”
  “你那边好歹还有几贯钱,我这呢?呸,就几袋破豆子,一升硬粟,还全是发霉的——百夫长门前的狗都不会吃。”
  旁边的西凉士兵正想应和,忽然觉得上一句话怪怪的:“什么百夫长门前的狗,你会不会说话?”
  他们这些人都是百夫长统率的士兵,都瞧不上这些发霉的豆、粟,偏偏这人说什么不好,说“百夫长的狗都不吃”……他们难道是狗?
  前一个人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问题,仍然振振有词:“就是田佰长在冀县养的那条恶犬啊……”
  话未说完,他突然瞪大眼,惊恐地看着前方:
  “曹军又来了!”
  还在院子里撅屁股翻找“好东西”的西凉兵一听,顿时弹了起来。
  “快跑快跑!”
  田将军和打先锋的精兵都死在曹军的手下了,他们能抵什么用?
  那个姓顾的率领的士兵就跟从天而降似的,他们根本打不过。
  要不是那姓顾的和姓曹的莫名其妙跑了,他们也不敢留在城里到处搜刮啊。
  这一队西凉兵全无战意,当即往反方向跑。
  曹仁虽然觉得奇怪,但他只说了一句“当心有诈”,就带着骑兵两路包抄,将这两百个西凉兵困在当中。
  两军正面对上,西凉这一方既喜且惊。
  喜的是,眼前的曹军似乎不是顾至所率领的那一支,他们并没有用那诡谲灵变的军阵!
  惊的是,这支曹军也会排列军阵。这个军阵同样威力惊人,曹军……又将他们暴打了一顿。
  在失去了绝大多数同伴之后,几个被抓的西凉小兵懊悔不迭,直呼晦气。
  早知如此,在田将军死后他们就该撤退——
  “曹操与夏侯惇在何处?”
  曹仁站在那几个西凉兵前,环首大刀贴着其中一人的脸颊。
  他的表情太过凶恶,那个小兵早已因为连番的变故丧了斗志,自是有什么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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