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幸村再度将视线移向玻璃舱外。他望着远处海岬上旋转的灯塔,忽然说起一段往事。
从小,总有人远远地看着他,那些怯生生的目光,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像观赏博物馆里易碎的瓷器。
六年级那年,有个扎蝴蝶结的女孩每天都来看他训练,在球场外等他一起回家。可在某个雨天,她却红着眼圈说:“和幸村君做朋友太辛苦了”,从此消失在连绵的梅雨里。
“松野同学觉得,”他忽然转过脸,眸光暗暗,“这是为什么呢?”
“……”
突然被提问,梨纱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月光在他眼中流转,明亮但并不灼热,却足够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梨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仰起脸,指着头顶的苍穹。
“你看,月亮太明亮的话,星星就会躲藏起来。”
幸村微微一怔。他望着女孩拉直的颈线,喃喃问道:“松野同学呢?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吗?”她收回视线,琥珀色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我可不是那种需要保持安全距离的星星。”
“我是连月光都要为之黯然失色的——太阳。”
空气骤然凝固。
轿厢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交织。
幸村凝视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女,视线描摹过那明媚的轮廓,忽然低笑出声。
“……莫名有些不爽呢。”
“嗯?”
“生平第一次,”他微微偏头,发丝扫过眉骨,“体会到被女生压制的滋味。”
“什么啊?我听不懂呢。”梨纱歪着头看他,装傻充楞。
此时,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突如其来的晃动打破了平衡。
幸村被惯性力带得倾身,手掌“咚”地撑在她耳畔的玻璃上。
骤然拉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瞬间纠缠在一起,温热气息在狭小空间里氤氲。
摩天轮的最高点,万千星辰在头顶流转。传说中,在这里接吻的人会被永恒铭记。
“要接吻吗?”梨纱看着他的眼睛,天真无邪地问。
这位传说中的影后大人,在面对输赢时,有着相当执着的态度。
幸村在鬼屋里反将她一军,她刚才通过语言赢了回来。但他用照片威胁她的账,还没算呢。
幸村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抿紧的唇线上。撑在玻璃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在冰冷的表面留下转瞬即逝的雾痕。
“如果松野同学的演技再真诚些,我说不定真的会被蛊惑呢。”
低磁的嗓音落在耳畔,像是一颗石子坠入平静的深潭里。
梨纱瞳孔骤然收缩,琥珀色的眸子瞬间暗沉,如深夜的海面。
——从未有人敢这样挑衅她,更没有人能如此精准地踩中她的雷区。
就在幸村从容退回座位的瞬间,梨纱突然出手。
领带在她指间绷紧,两人的距离猛然缩短。
视线相对,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暧昧交缠。
“那这样呢……”她压低嗓音,声线如裹着蜜糖。
抬眸的瞬间,眼神温柔得像落日余晖。像是站在人群之外,在看一场不敢触碰的梦。像风掠过水面,涟漪还未泛起,就已恢复如常。
在他错愕的紫眸里,她的食指缓缓抬起,轻轻碰上他微凉的唇。继而掌心翻转,将方才触碰过他唇的指骨,覆在自己唇瓣,尾指若有似无地勾着他的。
像是在间接接吻,又像是某种越界禁忌的试探。
空气凝固,时间静止。这一刻的暧昧,仿佛被无限拉长。
远处海岸的烟火骤然绽放,璀璨光芒透过玻璃舱,在他们交缠的视线投下变幻的光影。照亮了那双凝视着她的,逐渐加深的瞳眸。
梨纱瞳孔一怔,像是被烫到般倏地缩回手。
“……抱歉。”
少年不语,微微偏过头去。额前垂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情绪。但梨纱隐约看见,他微卷发丝间透出的耳尖,染着不自然的薄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梨纱低着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方才那一瞬,在烟火明灭的光影里,她窥见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不再是游刃有余的从容,而是某种危险到近乎失控的、灼热到令人战栗的情绪。就像终年不化的冰川下,突然喷涌而出的熔岩。
她似乎……
演得有些用力过猛了。
第19章 反撩
离开游乐场后,梨纱带着几分赎罪的心理,硬是把幸村拖进了高级寿司店。
“就当是……给未成年人的精神补偿。”她这样对他说道。
也在心底这样说服自己,打消调戏未成年的罪恶感。
寿司店的暖光下,她报复性地点了一大堆。蓝鳍金枪鱼大腹、海胆军舰、星鳗握寿司……菜单打印出来比电影胶卷还长。
幸村望着这夸张的阵仗,轻轻叹了口气,在她对面落座。
“太多了。”
梨纱充耳不闻,正盯着菜单准备继续加单。她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这是她紧张,尴尬或者做贼心虚时的小习惯。
就在她指向“特选松露和牛寿司”的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指尖。少年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薄薄的茧。
“松野同学,”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莫非是在尴尬?”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猫尾巴,梨纱猛地一激灵。
“谁、谁尴尬了!”她慌乱抽回手,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茶杯。
深绿的茶汤在桧木的台面蔓延,幸村拿起毛巾擦拭。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这个可恶的小鬼!现在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可一小时前在密闭的玻璃舱里,是谁红着耳朵别开脸,让她默默承受沉甸甸罪恶感的?
不堪回首的画面突然攻击她——
摩天轮自顶点缓缓下降,窗外的灯火在沉默中明明灭灭。
梨纱偷偷抬眼,却只看见幸村映在玻璃上的侧脸。他抿紧的唇线,紧绷的下颌,都在诉说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像个被欺负的小动物般蜷在角落,可怜弱小又无助。
他这副模样,让梨纱的罪恶感突然化作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作为成年人,作为公众人物,最基本的就是要遵守公序良俗。
而她,梨纱同志——
25岁的新晋影后,居然和一个未成年较真,甚至不惜使出看家本领把对方撩到脸红、委屈到不敢看她。
这算什么?演技大赏的加试环节吗?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很光彩的事吗?
沉默,自责和罪恶感,像是看不见的绳索,勒紧她的喉咙。
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
当轿厢门打开的一瞬间,这人就像被按下重置键一样,若无其事地邀请她去下一个游乐项目。
仿佛那段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些让她喘不过气的罪恶感,以及她独自做的忏悔,都只是她
在给自己加戏。
“松野同学?”
幸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你该不会……还在想摩天轮上的事?”他微笑着问,声音清朗如常。
梨纱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少年神色如常,唇角甚至还噙着笑,仿佛刚才在摩天轮上耳尖泛红、别开视线的人不是他。
她轻轻“啧”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抱歉,那时确实是我不对。”她终于开口,语气淡淡的。
幸村微微偏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为什么要道歉?”他轻笑,“我并不觉得松野同学有错。”
“如果你今年18岁,我自然不会道歉。”她直视着他,语气认真,“但你现在是未成年,我不应该对你做那样的事。”
幸村沉默了一瞬。
“和年龄有关?”他慢条斯理地反问,“可是松野同学……你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了15天,不是吗?”
梨纱贴着茶杯的指尖,蓦地一顿。
她缓缓抬眼,盯着幸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调查得真清楚呢。”她单手托腮,歪着头看他,眼底却没有笑意,“还有什么事是你们网球部没有调查到的?我现在可以直接告诉你。”
幸村意识到她在生气。他微微敛眸,歉意地说:“抱歉,我们没有恶意。”
他顿了顿,解释道,“一开始,大家只是对你是赤也表姐的身份存疑,以前也发生过外校间谍接近赤也的事,后来莲二发现你和过去变化很大,所以就有些在意……”
梨纱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
“算了。”她垂下眼,指尖轻轻拨弄着茶杯,“我也不在意这些。”
寿司店的灯光映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幸村注视着她,那低垂的睫毛下,阴影比平时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