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顾金花缩着脖子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陈觅看她一眼，然后重新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另一只手摁下遥控电源，液晶电视正播放几年前的老剧。
大段大段冗长无聊的台词里面忽然夹杂几声细不可闻的抽泣。
陈觅后背僵住，握着苹果的手落在膝盖上，她侧头转向顾金花，看见自己的妈妈正抬手抹眼泪。
“妈——”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金花红着眼眶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年我不想找个肩膀依靠，你怎么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爸爸？我没逼你找男人，我只是清楚独身女人的辛苦，我……我不想你像我一样……”
她说不下去，两只手捂住脸流泪：“我真的只想你幸福，我希望你被一个爱你的男人捧在手掌心里，他不需要很厉害，只要在你累的时候能借个肩膀给你靠就好，我不想你一个跟我一样，在晚上感觉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能抱住自己靠在墙角，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陈觅感觉自己后背压着一座大山，一点一点压碎自己的脊梁骨，逼她低头，顾金花很少在她面前哭，但每次流泪都只和她有关。
她不是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女儿不该让妈妈操劳又难过的。
“妈，对不起。”她听见自己的灵魂的某一处被狠狠敲碎。
“妈，我真的错了。”她心甘情愿接受被逆反的同化，欲望对她而言是罪也是罚。
母女两人哭过一场以后，再看彼此难免感到尴尬。
这方面顾金花的恢复速度比陈觅快，她抽出纸张擤鼻涕，“都怪你，还我哭成那样。”
陈觅没什么笑的心情，歪着沙发背上，换了个话题，“刚才的苹果感觉没那么好，放多久了？”
“哦。”顾金花解释：“昨天你婶婶送来的，我看样子还行就留下来吃，结果谁知道烂的是里面。”
陈觅直接把没啃完的苹果扔垃圾桶里。
顾女士又眨眼冲她兴冲冲讲道：“不过听说你堂弟最近高考结束，他妈应该是对孩子的成绩心里有数，忙着给他复读。但这孩子不知道整天跑哪去，一天到晚在外面晃荡，这样下去算什么事！”
她话还没说完，一阵门铃就突然响起。
顾女士下意识因为心虚往后缩了缩背，两只手交叠紧捂住嘴。
陈觅笑她：“看吧，白天说人，看看等会开门以后站的是谁。”
第18章
门外站的是许牵招，手里提有新鲜果蔬。
顾金花隔着门缝朝外瞧，见到来人，立刻趿拉拖鞋站起来，兴冲冲地挤过陈觅迎上去，“牵招，你来啦！”
陈觅扶住墙，勉强扯出抹笑，招呼道：“你好。”
顾金花斜乜女儿一眼，对她冷淡的反应不大满意。
场面一时有些冷清，许牵招先礼貌向顾金花招呼，又转头同陈觅开起玩笑：“最近我走丈母娘路线，希望距离成功能更近一点。”
“又不是抗战打游击，作战方针还说得头头是道。”顾金花拉开门，邀他进来，一边又指挥陈觅接过许牵招手里的东西，“放厨房里去，牵招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招呼他。”
“好。”
陈觅伸手拎过果蔬的时候，不小心同许牵招的手掌有擦碰，蜻蜓点水的一蹭，许牵招抬眼看她，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都是陈觅第一次主动进行的肢体接触。
站旁边的顾金花把一切尽收眼底，她堆满褶子的笑脸像驴粪蛋，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叫许牵招坐沙发里自便后，便拉着陈觅径直往厨房里钻。
“牵招是个好男人，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过了这村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找到这样的店了。”她打开塑料袋，拿起许牵招买的菜，向陈觅示意：“喏，都是咱俩爱吃的。”
墙上的挂钟指到十一点整，该做午饭的时间。
陈觅摁开电饭煲，拿出内胆淘米煮饭，顾金花跟在后面苦口婆心，“妈是过来人，看人看得最准，找老公有钱是虚的，样貌也是虚的，唯独身上人品才最真真实实。一个男人，他对你好那是好，但他同时愿意对你父母好，那才是真正把你牵挂在心上。”
陈觅实在是受不住，她搅了几下米，掌心浸在水里面，低声应道：“妈，我知道了。”
“知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顾金花一把抢过内胆，领了女儿的工作，“这里交给我，你去客厅坐着，记得一定要好好招呼牵招啊！”
从厨房里面出来，陈觅看见许牵招正端坐在沙发上，他很礼貌也很克制，两只手分别放在膝盖上，目光没乱转，只固定在新闻频道。
看得出来家教很好。
即使陈觅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肯定顾金花说对了一件事。
许牵招是个好人，但她却无福消受。
陈觅想到这里，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了？”许牵招从电视屏上移开目光，声音温和。
陈觅走过来，主动执起他的手，这动作突然别扭，像极了那个看完电影吃石锅拌饭的夜晚，她也是这样，仿佛突然而至的心血来潮，一句我爱你搅得两人都陷入不知该何解的尴尬境地。
但今天还好，许牵招以为她只是单纯想他，毕竟两人有段日子没见，他紧紧回握她的手，箍得陈觅骨头疼。
“我很想你。”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边酒窝。
陈觅忍住自己反感的心思，不断重复告诫自己——许牵招是个好人，她不能让妈妈难过，然后憋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她问道：“最近有看什么电影吗？”
许牵招摇头；“学生高二快要升高三，老师压力也不小，成天在卷子堆里打转，没什么看电影的心思。你呢？”
“毕竟是教初一，我比你轻松。”手指头被不轻不重捏了几下，陈觅脸上的笑容像水泥糊住的模板，她硬硬撑着，神思紊乱间竟怀念几个晚上之前和周烟呆在一起的时候，“我记得你家有几部老电影的碟片。”
许牵招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陈觅抽出自己的手，“你介意陪我看看吗？”
“你不用勉强。”
“我没有勉强。”她回答很快，大概后面也觉得不该，顿了几秒，缓和语气，“是心甘情愿。”
厨房的门这时候从里面打开，顾金花人未到声先达，嚷嚷着：“陈觅快进去帮我端菜……”
她走过来瞧见两人胳膊贴胳膊坐在一块，立马绷不住笑，把手中的油焖大虾放桌上后，像只扑棱扑棱的花蝴蝶，纺纱制的衣服在动作间飞舞，顾金花摆手摇头，很是热切劝陈觅回去坐好，“诶，既然你们在聊事情，那这后厨就不用进来了。”
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不好再续上去，许牵招似乎没什么感觉，把所有不自在只留给陈觅。
“伯母好像很开心。”
“是啊。”陈觅望向紧紧关闭的厨房门，不知是在对谁说：“我妈只要觉得我开心，她就会很开心。”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顾金花觉得自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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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某高校内公共关系协会社团模特部。
经过一段时间的Ｔ台训练，蒋童跟几位朋友挑了块空地休息，落地大的镜子照出她们青春修长的身形。
女部长没盯着大一新生训练，而是跑过来跟她们这群大二生坐一起。
“学姐好！”众人齐声招呼。
蒋童向旁边朋友借矿泉水喝，拧开瓶盖，隔着一食指的宽度仰面灌下。
坐在正前面的部长向她们介绍新拉来的活计，“Ｚ市有个大型商场开业，听说需要一批模特走秀预热，刚好我跟那里的举办人认识，这回便宜让我们社团捡着了。而且走秀结束以后，大家还能留在现场参加开幕酒宴，跟上层管理一起吃饭。”
公共关系协会下有好几个部门，主持人，礼仪队，还有模特部，大家除了参加日常学校组织的汇演外，也会应老师的交情帮忙去外面做些商务汇演凑凑场子，一来二去，社团部长副部跟举办方有了交情，再联系时也就不需要老师这层中间关系。
学姐继续说道：“今年大一新生能力基本不够，大三修满创新学分退团以后也就没几个人，算来算去也就现在的你们是我们社团的中坚力量。大家这次走秀好好训练，结束之后每个人能领小一千呢！”
底下跃起琐碎兴奋的讨论。
部长说完后，深藏功与名，独自一人跑去继续盯着大一新生练习，热辣的背景音乐响起，新生们还极不适应身体节奏和隐约韵律。
蒋童照常在没事的间隙摸出手机翻消息，然而短信除了开始几条，页面空旷到干净，郁闷之时，她被朋友推了推胳膊肘，蒋童听见朋友兴奋在喊：“童儿，听到了没？一千呢，也不少了！”
“听到了，你的嗓门恨不得全校直播你马上要拿到一千块了。”她把水还给她。
朋友接过，嗔怪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跟你讲，钱多钱少还是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