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苔点头:“还可以。”
曲春君颔首,没再问其他,转身要离开房间。
宋苔立刻看向她:“你要去哪?”
“去采些鲜食,准备中午的素斋。”
宋苔神色茫然地看向窗外,现在才意识到已经快要中午了,这一觉她睡了很久。
曲春君要转身离开。
宋苔立刻开口叫住她:“那我要跟你一块去。”
她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她有点害怕。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又有些理所当然,眼巴巴看着她,带着些撒娇的语气:“可以吗?”
……
寺院背后背后就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山上植被茂密,春季时节满是青葱绿意。
从小到大宋苔不知道来这里多少次,但是从来没有进过山里。
这还是第一次对庙的周围进行探索。
曲春君走在前面带路,手臂上搭着一只小竹筐。
宋苔两手空空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一开始还能看到村子里很多颓圮倒塌的废弃房屋,但越走越深,植被越发茂密,树影丛深,探出高大枝干遮天蔽日,人类的踪迹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这些高昂生长的植被。
宋苔没想到山上居然是这种样子,有些好奇地打量。
她还没来过这种地方,散发着强烈的生命气息,未知又隐隐透着危险。
她记得在初中时,有雨林徒步的夏令营活动。
几乎大部分同学都报名参加,宋苔也想,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去。
因为宋雪鹤管她比较严,觉得这种地方太危险,没有必要。
其实在整个学生时期,宋苔和其他同学都几乎是脱节的,宋苔很少参加集体活动。
而不参加集体活动就会被其他人下意识排斥在外。
或许不是恶意,但这种被团体抛弃的感觉让人很难受。
从小到大,只有陈聆是她最好的朋友,也差不多是唯一的朋友。
但陈聆比她大两岁,很多时候并不能在她身边。宋苔心里很失落,但又不知道怎么办。
直到随着年龄增长,宋苔褪去脸上的婴儿肥,身量抽条,青春期的同龄人天性里对美丑的判断开始觉醒。
有人开始格外关注她,甚至会讨好她。
她得到了一种重新融入集体的新方法,心里的失落才渐渐淡去。
因此宋苔稀里糊涂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她惯于享受这种被关注、被讨好的感觉,并无师自通地从不拒绝。
不过也从没答应过任何人。
一是因为她还没成年,如果让妈妈知道她在早恋,妈妈恐怕会很生气。
二是这些人里也没有她看得上的。
她只是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并不代表着谁她都能喜欢上。
直到她有一次学校春季踏青活动的时候,遇到初恋学姐。
喜欢初恋学姐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初恋学姐优秀又漂亮,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十分耀眼。
以及,当时踏青的时候,要学生自己尝试烹饪采集食材,她……很会采蘑菇。
宋苔没见过这样的技能,感觉很厉害,打心眼里赞叹。
宋苔喜欢了很久,大概两年的样子。一到自己成年就迫不及待和学姐告白。
结果她搞暗恋的时候很认真,但是在一起之后喜欢却衰退地十分迅速。
因为她发现学姐和她想象的完全一样——温柔,体贴,从来不会生气。
表里如一并不是缺点,但在感情里似乎并不是一项加分点。
但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完全了解,那她就在这个人眼里丧失了新鲜感。
在一起不到四个月,宋苔和她提分手,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她,自己想要新女朋友了。
学姐表情很难看,问她为什么。
宋苔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其实她也不是已经对初恋学姐毫无感情。
如果让她继续维持,好像也能维持下去,但是她不想,这样的关系太无聊了,她想和其他人在一起试试。
她当时仍对感情懵懵懂懂,但是已经显露出涼薄本质。
宋苔无辜地看着她,诚实告知。
但这个理由显然过于荒谬,让人无法接受。
时至今日,她早就忘记了学姐的样子,但仍然记得分手的时候,学姐脸上的表情
——阴沉、失控、不可置信,苦苦维持的笑霎时溃败,皮囊变得扭曲,仿佛要维持不住自己作为人的表象。
说实话,在看到学姐露出那个表情后,宋苔突然又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又有点不想分手了。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性格一向温柔体贴的学姐在她面前露出这种堪称阴沉难看的表情,像是被抛弃的小狗,眼神很可怜,很让人心疼。
可是最后还是分手了。
因为她知道一旦重新在一起,学姐还是会变成那个温柔体贴的学姐,不会有什么不同。
宋苔有些无辜地想。
就和曲风龄一样。
……
曲春君突然出声:“这个不行。”
宋苔恍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指尖即将触碰到一朵小蘑菇。
因为昨天才下过一场雨,此刻是山里露水湿润浓重,正好有不少蘑菇冒头。
一路上她跟在曲春君身后,看到曲春君已经采了不少,都放在了手里的小竹筐里。
宋苔十分有新鲜感,心痒痒地想要自己上手摘,刚才余光看到这朵小蘑菇,还没等曲春君发现,就迅速靠近想要摘下来。
“为什么?”宋苔采摘的动作下意识的顿住,看向眼前的蘑菇,又看向曲春君。
她是没有经验,但还是有点常识,知道那些看起来很鲜艳的蘑菇不能吃,往往都蕴含着巨大的毒性。
可是眼前这朵蘑菇,有着洁白的伞盖和伞柄,小小一朵,甚至称得上笨拙可爱。
为什么不能吃?
宋苔有些不相信,忽略曲春君的话,坚持伸手,试图掐住这朵蘑菇伞柄,想要把它摘下来。
但是指尖刚刚碰到,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力,蘑菇伞盖下的密密褶皱里突然砰地爆出一阵类似灰尘的东西。
这是伞褶底下已经成熟的孢子,稍稍一触碰感受了颤动就会落下,甚至一阵清风就能将孢子播撒出去。
这些孢子很小,像微不可见的粉尘,灰尘一样粘着在皮肤上。
宋苔猝不及防,她虽然反应及时地收回手,但被这些灰尘落了一手。
她皱着眉头捻了捻指尖,没料到会碰到这个东西,想要蹭掉。
没想到这些淡褐色的孢子附着力很强,不光没有蹭掉,反而粘得她手上到处都是。
怪不得曲春君不让她采,这简直像个小型炸/弹。
曲春君及时递过来一个手帕。
宋苔自己没听她的话,有点心虚:“谢谢。”
她潦草地擦干净手指,正要将手帕递还给她。
曲春君突然出声:“没有擦干净。”脸色莫名有点难看。
“我觉得很干净了呀。”宋苔有点疑惑地小声嘟囔,但还是照做又擦了一遍。
曲春君盯着她的手指:“还有,再擦。”
宋苔不情不愿地又擦了一遍。
曲春君冷声命令:“再擦。”说着甚至想要伸手接过手帕帮她擦。
宋苔:“……”有毛病吧。
宋苔抬手把手帕丢还给她,气呼呼地丢下她往前走。
她手指都擦红了,哪里没擦干净。
走了几步,宋苔逐渐停下腳步,打量周围的景色。
这座山几乎未经任何开发,草深树长。
眼前一棵大约十人合抱的树,树荫遮天蔽日。枝干上缠绕着纵横交错的棕褐色藤蔓,崎岖的树皮上长满了深色青苔。
几乎让人快患上巨物恐惧症。
可一旦绕到另一边,就会发现这棵看起来十分健壮,正巍峨挺立的大树,内里却是中空的,已经逐渐腐朽,被密密麻麻寄生在它身上的植物吸收着养分,盘旋着争夺阳光和氧气。
一半绿意苍翠,一半却已经失去了生机。
虽然看起来仍然苍劲有力,散发着浓浓生气,但很快就会被这些寄生的植物杀死,走向死亡。
头顶的横斜枝干遥遥伸向远方,像是一种无声求救的呼喊。
无法挣脱,只能被寄生,被蚕食。
宋苔知道这应该是自然界的正常现象,再强大的植物也会有消亡的一天。
但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自己眼前走向消亡,还是让她莫名觉得心底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