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个团伙里都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他们自成一套体系,之间阶级严密,有自制武器库和民兵团。当年抓捕时文物局几乎砸尽了人力物力……之后,文物局就因为人员紧缺沉寂数年,直到五脉的血脉汇进才重新运转。”屈黎说话的语气其实很平静,但他话里的内容却绝不和平。
一句“人员紧缺”,背后都摆着血淋淋的伤亡数据。
单是听,长青都心脏绞痛,恨不得穿回当年,将那帮人千刀万剐。
两人无言沉默着,悲伤细细密密地在心里滋长,旋即又被一团火卷起。
长青收拾起心绪,抬头认真地对屈黎说:“我想,他们在天看到你延续了他们的使命,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明明知道这条路浸着父母的鲜血,仍旧愿意义无反顾地踏上,本就极需勇气与胆量。
“我们可以为他们报仇。”
长青道,他眼里亮起光,炽热,滚烫,好似无惧无畏。
一如,他带着画册只身前往康江时的那样。
*
长青在终于平静后,将先前才成型就被那场“生死竞速”撞碎的灵光再度拾起。
脑中无数断裂的珠子终于冒出一条可以将它们串联的线。
张行。
在此之前,长青一直以为张行不过是个古怪老头,也一直没有真正当一回事。
但现在仔细想想,疑点很多。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行看过他的画册。后面长青还履行了约定,将画册的下半部分给张行看了。现在想想乃是致命疏忽。
这人仅凭一小时的短暂观察,便能看出他的画册造假且还有下部分,眼力惊人。
记下“幽蛇纹”和画册其他细节于他而言绝不是难事。
这般,与杨家巷子纵火一事便有了源头。
其次,老张古董行的那尊明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确实在一位富商收藏品中出现过。
长青亲眼判断过张行手上的为真品,那么那位富商手中的只能是赝品。
而富商获取那瓶青花瓷的渠道不是其他,正是林家拍卖会。
当巧合过于多时,那大概率就不再是巧合。
这个张行,很不简单。
林家背后之人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甚至,那些五脉探究不清的赝品渠道,都可能有张行在其中牵线搭桥。
这只老黄鼠狼。藏得太深了,也藏得太好了。
“既然他如此危险,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来?放在外面迟早是个隐患。”长青想不明白,发出疑问。
屈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没有实质性证据指向他就是‘0714’背后的‘卖米郎’”
“只能查找到他与主犯的疑似交易记录。但真正棘手的是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庞大关系网,上面一直压着对他的彻查令。”他低声道,语气森然。
“是因为有人在保他?”长青试探着问,喉口发紧。
“不全是。”屈黎眉峰高高隆起,他面前的玻璃水杯明晃晃的反射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这家伙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自从我们在他的身边增派警力监管后,我们掌握的他的交易暗线都再没有了动静……他就像是能预知一般,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强得吓人,总能在我们自诩天衣无缝的围剿中找到漏洞。”
长青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水杯,仰头将剩下的温水一饮而尽,愤愤地将杯子置于桌面:“真棘手。”
这双无处不见的黑手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消化了一会他又问:“那你为什么怀疑文物局的卧底是你们副局?”
周崇华。
虽然长青从最开始的直觉上就不喜欢这位“弥勒佛”上司,但通过与此人一番交谈,可以看得出他圆滑至极,屈黎判断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有些复杂。”
屈黎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蹙眉讲起:“最开始,是一批民众捐赠的文物在经过我手时发现捐献地和文物对不上账,捐献品里面有一半都是赝品。”
长青皱眉:“赝品?”
文物捐赠不同于文物出土,都需要专业人员先实地鉴定其真假,随后才判断等级,上报批准运送到文物局鉴定中心进行修复和保存。
流程之所以繁琐,为的就是杜绝赝品、以次充好等问题出现。
若是一批捐赠文物有参半是赝品,那属于重大工作失误,是会上下追责的。
“我亲自去核实,在当地人手里找到了初次鉴定时的现场录像。却经过全方位观察鉴定,确认现场的那些确实是真品。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我的手上就变成假的了。”
空气骤然凝固,长青和屈黎的眼里都没了轻松。
“怎么会……”长青低声呢喃,脑子超负荷运转着。
屈黎继续道:“之后我开始对档案的账,才发现有大部分的文物都对不上。文物的编号本该对应它们的来源地,可档案中记录的很多文物编码严重错位,甚至出现了空缺与断层。”
“编号错位,意味着有人动过他们”屈黎指尖抵在桌面上,沾着些许残留的水渍横拉出一条指向线来,并在结尾用一个圆圈收尾:“而拥有这些修改权限的,只有周崇华和他的团队。”
“还记得我带你去的三楼实验室吗?那里基本上都是他手下的实验员。”
闻言,长青脑海中闪回到那充斥着刺鼻化学试剂气味的三楼。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实验室,宛如一个接一个无生机的牢狱。
其后,是周崇华那张永远挂着笑容的脸。
屈黎语调冷硬,嘴角勾出一抹很浅淡的讥讽笑意:“文物鉴定方面的工作属于部门核心,所有相关事项的拍定权全都掌握在周崇华的手上,包括文物编号权限。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怀疑过这样的权力划分是否合理。”
“但是我无法给他定罪。”屈黎忽地向后靠到椅背上,抬手揉按着眉心:“除非我们能够黑进他掌控的权限系统中,找到他的修改记录。”
……
“但你却相信廖亚?为什么?”长青听完,倏忽反问道。
屈黎既然决定将他带往三楼,让廖亚给他做检查,说明他是信任对方的。
长青这样问得坦率,他好似从未怀疑过屈黎的用心。
屈黎望着长青,眸色渐深,沉重的心情因这双灼热的目光而柔软,连着语气也柔化下来:“他是上个星期刚从总局调来的人,周崇华的手不可能伸得这么快,暂时可信。”
“那我有个办法。”长青眨了眨眼:“既然廖亚也是内部人员,干脆我们就让他去当卧底,黑出数据得了。”
“他?”屈黎稍微起了精神,略有质疑地挑起半侧眉。
“对,廖亚大学的时候学的计算机,我想眼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这毕竟是一件高风险的事,他不一定愿意……”屈黎话还未说完,便被长青笑着打断。
“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说,他会非常乐意的。”
嘴贱是吧,既然喜欢追求刺激,有什么比当卧底更刺激的事呢?
长青光是想着,嘴角邪恶的笑容就越扬越高。
只是这一番落在屈黎眼里,倒是让他眯起了眼睛,心里悄然滋长出不爽。
*
日子过得很快,清晨,长青起床时忽然发现窗外飘起了薄雪。雪下得浅,落到地面上就化开了。
乍一看去,像是下了一场雨。
屈黎照常起得早,带着一身雪气和温热的早餐已经坐在窗前等他。
长青长这么大第一次摸到的雪花,便是屈黎外衣上那细小的结晶。
冰冰凉凉的,才摸到便消失。
他决定待会吃完饭就去外头接点雪花玩玩,只是现实不尽如人意。
长青豆浆喝到一半,手机响了,是廖亚打来的。他伸手去拿手机,不小心撒了些豆浆也没顾及得上。
“喂?出结果了,来一趟吧。”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有些失真,听起来不怎么吊儿郎当。
屈黎递来一张纸,长青边擦手边小声道了句谢。
被那头的廖亚听见,半晌回了句:“你和谁住一起呢?”
“和屈黎。”长青垂眸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得仔细,因为用力指尖都有些泛红。其实豆浆洒得不多,很快便擦干净了。
但他只是想借此不愿抬头,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和那么一点的心虚。
心虚什么?
他本就和屈黎住在一起,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可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感觉当下有两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很不自在。
“啧啧啧。”廖亚在那头发出欠揍至极的声响。
听得长青又有些冒火,两人之间的交流一旦突破三句,大概率就要演变成一场争端。
最好的办法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还聊不过是还有求于人。
长青强压下骂人的欲望:“我们等会就过去,到时候有点事情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