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徒留长青在床上,他耸了耸鼻子,莫名从空气中嗅到一些不太爽的气息。
  过约半个时辰,屈黎去而复返,带着线索还有一个小家伙。
  “哥哥!”
  杨忱像箭一般朝长青投来,生龙活虎的完全看不出之前的虚弱模样。就在长青预备好硬挺着接住杨忱时,屈黎冷声一句:“你别碰到他。”吓得小孩急刹车,最终就只有两只手轻轻地放在了长青腿上。
  救命,长青悄然松了口气。
  他笑着拍拍床边叫杨忱坐,但一转眼笑里藏着刀:“说说吧,你大半夜不睡觉,跟那帮人乱跑什么?”
  杨忱为什么要跑出去,这事的缘由可比拿线索要急迫得多。
  时间倒回到昨夜,整个杨府的不眠之夜。
  彼时所有人都在忙着招待来客,没管杨忱。他从白泽街回来后就一直没吃饭,直嚷嚷着饿。他的侍女便决定去做些吃食来,留杨忱一个人在房中。
  而杨忱正翻着画册等得无聊,忽地听见窗外院子处传来一声尖叫声,很轻微,倏的一声便消失了,若是旁人大抵就忽略了这个动静。
  但杨忱没有,因为他只需着一声,便听出这声音属于“迪迦”。
  登时,他向门口处奔去,却在门口时停下了脚步,悄悄趴在了门缝边向外看。在极度的恐惧下,他看到几个黑影正背对着他在院子中,手上动作不明显,像是在揣什么东西,而很快他们便向门外走去,院子里早已不见“迪迦”的身影。
  那群人掩上了他的院门,沿着墙向后面移动。几个头颅的阴影在光下畸变,非常可怕。
  杨忱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准备开门跟出去,却又再次听见后面传来声响。他悄然趴在面向后门的窗户边,看见他们正在撬后门。
  也是于此刻,留下了后来长青他们看见的一切痕迹。
  杨忱平日的胆子不大,若这些人只是撬开了后门,那他一定会等到安全了再跑去找姐姐,等杨苏翎解决。
  但眼下不一样,他们把“迪迦”带走了,把他唯一的朋友带走了。“迪迦”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他们要将它带到何处去他也不知道。
  这叫杨忱无法接受。
  于是趁着那伙人刚把后门关上,他立马跳出窗,沿着之前他和“迪迦”一起挖的狗洞钻了出去。
  在无尽的大山中,吞人的黑暗里,一直尾随直到被发现。
  杨忱说完,怯怯地望向长青。
  而长青早已被震撼的骂不出口,因为设身处地地把当事人换作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那样的情况下,考量的无非就是勇敢与理智罢了。这道选择难题,杨忱却答得很快。
  而他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居然能有情有义地做到这个份上,可见平时的教育真的很好。
  长青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杨忱的头,语重心长道:“我不骂你,你能做出这些说明你很勇敢,但是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危为前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的。”
  “没有下次了,知道了吗?”
  杨忱听完点了点头,随即满脸纯真地对长青说:“那哥哥你是怎么受伤的呀?”
  嘶——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举一反三。
  长青扭头装作没听见,和屈黎对视。只见屈黎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好不悠闲地看着他们俩斗嘴。
  长青莫名有种诡异的错觉——好像一家三口似的。
  他被这想法雷了一大跳,赶忙甩甩脑袋问屈黎:“线索呢?”
  屈黎才从兜里拿出来一个透明封口袋,起身拿到长青眼前。
  袋中装着一小块黑碎布,只有凑得很近才能辨认出上面的花纹……是一朵花?
  说它是花都有些侮辱花。
  这朵花整体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螺旋状,花瓣是锐利的锯齿,纤细的根茎上枝蔓横生,姿态张牙舞爪。完全没有一点现实中花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古怪。
  杨忱挥挥手邀功:“是我扯下来的!是我扯下来的!”
  长青没理他,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他发现他见过这朵花。
  在长家村。
  屈黎适时开口解释道:“这块布料属于那个人的衣物。”
  “而这朵花,名叫‘旋齿鬼藤’,是林家人的图腾。”
  林家人。
  长青瞳孔骤缩,他听过这个名号,不就是昨日下午来访的那帮人。
  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面和杨家座谈,一面私闯千峰山。
  但林家人的图纹又怎么会出现在长家村?
  事情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而这个林家他无论如何也要去一次。
  “那去找他们?”长青将袋子递回去,面色凝重。
  但屈黎摇了摇头,又道:“这花纹只绣在林家的暗卫军身上,他们主家不会认得。但是……”
  什么年代还有暗卫,长青真是开眼又开眼。
  那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线索溜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长青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不少,疼痛感使得他的脑子非常清醒,他望着房子角落里的一个木架子,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拍卖会。”两人异口同声道。
  长青错愕地和屈黎撞了个对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神色。
  “林家拍卖会举办在即,我们可以借此潜入林家。”屈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桌面,仿佛在敲响进攻的号角。
  第16章
  感受到事情的急迫性,长青打算起床,他将被子掀开,却在看清自己衣物的瞬间僵住。
  这不是他的衣服。
  “你们谁给我换的衣服?”
  简单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是抽空了他的力气。他抖着手,一寸一寸地摸过这件陌生的衣物,感受到面料之下,皮肤的温度——可怖的温度。
  杨忱被长青这副模样惊得不知所措,俯身就要贴过来:“怎么了哥哥?”
  “别靠近我—”长青吼出声,声音颤抖得厉害,有些字音都没能成形。
  他的神经上正悬着一把巨大的刀。
  “我换的。”屈黎开口道,长青霎时望向他,明晰地看见他神情中无解的悲悯。
  果然还是看到了。
  他皮肤上的蛇鳞,血脉里的诅咒,他死死掩藏的秘密。
  长青心一瞬间坠到胃里,急剧的落空感与饱腹感压得他生理性想呕。
  屈黎见情况不对劲,先将杨忱赶走,随即缓慢向前几步。
  “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他在距离长青一米远的地方停下,展示似的摊开了双手。这个位置被刚好把控在心理上的安全距离外,并没有激化到长青的情绪,反倒给予了他一定的慰藉,屈黎沉声道:“别害怕。”
  别害怕。
  沉稳的男声此刻倒像是一针定心剂,长青的手的确不那么抖了。他在极度的恐惧之后陷入一种呆滞的状态,找林家都变得没那么重要,满脑子都被“怎么办?”充斥。
  他想了许久,久到身体发麻,久到身上的鳞开始隐隐灼热。
  这副身体终于不堪重负自燃起一团烈火,将他烧醒。
  “替我保密。”
  长青撩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屈黎的目光中尽是固执。亲眼看到屈黎点头后,他才安心。
  一切都还不算太差。
  只有一个人看到了他身上的“鳞”,而这个人是还好是屈黎。
  这个想法叫长青一顿,他突然意识到他对屈黎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这种感觉不知从何而起,却又不知何时早已扎根在了心底。他就是觉得屈黎一定会说到做到,替他保守秘密。
  这样信任一个人的感觉,非常微妙,但也不赖。
  长青轻咬住舌尖,享受着口中锐利的刺痛感。
  若一定要找到一个解释,可能是因为屈黎从他醒来至今,其间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问他身上是什么,但都没问的缘故吧。
  “我要见杨苏翎。”
  他猛地一甩脑袋翻身下床,对屈黎说道。
  *
  “你恢复得倒挺快。”杨苏翎靠在椅背上,说罢,就掩面打了个哈欠。
  长青刚进正屋门就见杨苏翎才把府里的事务处理完,看她眼下的一片青黑,估计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休息过。杨苏翎这人,虽然面上看着柔和,但越相处越能够感受到她那股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坚韧劲。
  “带我去见那位宗师。”长青没有回应她的调侃,而是直接拿出了碎玉,面色认真。他能感受到鳞又开始有躁动的迹象,玉佩修复刻不容缓。
  杨苏翎见状一拍脑门:“忙忘了,行,我现在带你去。”
  她边说边站起身,瞧着长青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试探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长青却像是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沉默地把玉佩收入怀中。抬头和杨苏翎对视时眼里也无波无澜,淡漠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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