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的行为是不可控的。
  这个问题当然不能忽视,耶律璟也早有打算,“一方面我算了解他,另一方面就是萧柯的心腹,是我的人。”
  萧柯或许是这两年才将他这个最不可能的继承人放在眼里,可耶律璟不一样,他从很早以前就在设想今天。
  那份手札阅后即焚,耶律璟也没在这久留,选了个人声鼎沸的显眼处听了两首曲子,叫人喂了一碟葡萄,把戏做足。
  叶渡渊把窗关紧,不去看那糟心的人,走过来把楚云峥扣到怀里,声音闷闷的有点不悦,“你真要按他的计划来,陪他疯吗?”
  他其实不太看好耶律璟的设想,一切都太完美了,经不起任何偏移。
  安抚似的亲了亲他,楚云峥没有丝毫挣扎,用最平静的语气解释,“不是陪他疯,是我们能够试错。”
  “他的计划成功,那顺水推舟除掉萧柯这样一个主战的不稳定因素,于大齐有利;即便失败,那也是辽人自己内部的斗争,咱们大可作壁上观。”
  楚云峥冷静的分析,清醒又无情,耶律璟于他来说还够不上朋友的界线,利益至上,不讲人情。
  叶渡渊不是不知这一点,只是担心他的岑溪在这个过程中能不能全身而退。
  “阿渊,你应该相信我的。”
  这一刻的楚云峥笑得自信又张扬。
  虚与委蛇和忍耐是过往这么多年来他做过最得心应手的事情,不会有破绽,也不能有破绽。
  萧府在城东,是繁华之地难得的寂静之处,宅院厚重里带着古韵,是累世沉淀的世家大族。
  敕封可敦的旨意在传遍燕都之前就已先进了这道门。
  高门朱户养出的大多是娴静温顺的闺秀,世家女亦是攀比成风,可萧玥却是此中的异类。
  虽名声在外,实际却是全然不同。
  “我不愿嫁,阿爷您也逼不了我。”
  一身骑装的少女腰间还别着马鞭,极盛的容貌之下是更为难驯的性格。
  萧氏主支与旁支的小辈加在一起也有十数人,萧柯最宠的还就是这个与他年轻时最为相像的小孙女。
  可是,“以前纵容你也就罢了,可而今御笔朱批,满朝文武都知晓的事情,由不得你任性。”
  萧玥当然知道圣谕意味着什么,可她不想就这么做了祖父与可汗之间较劲的牺牲品。
  “您答应我的事从未有食言过,您说过我的婚事您不插手,也不强求我一定要嫁与门户相当之人。”
  在大辽士庶不通婚,能答应萧玥这种无理的要求,已然是萧柯重利本质中的例外。
  可任何例外都不能有损萧氏一族的名声。
  能做可汗的可敦,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萧家不能不识好歹,做实无视君上的传言。
  萧柯看着年岁尚轻的孙女,放缓了语气,“阿玥,阿爷私心里也希望你能如愿,可你转念想想,做可敦在大辽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日待你诞下小王子,一切就又会不一样。”
  不过转眼,一切就又与利益挂钩,任何精挑细选的傀儡都不如血脉来的稳固。
  他对萧玥的宠爱是真,可因势利导的算计也是真。
  萧柯并非没有想过要把萧家人推上那个位置,只是不能由他来提,他得故作为难,顺水推舟。
  只是原本他不想用自己最欣赏的小孙女。
  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成了棋盘上的一颗弃子,萧玥转身要走,却被门口的一排侍卫拦下。
  脾气一贯张扬的她并不会因为阻拦就退让,抽出腰间的马鞭在地上一甩,“欻”的一声,扬起浮尘。
  “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拦我。”
  她三岁学骑射,五岁学摔跤,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到底是主家小姐,侍卫们敢拦却不敢真的动手,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等萧柯指示。
  这孩子的性格太像自己,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玥儿,你若不听话,溪庭的那间书铺,明日连铺子带人就都会从燕都消失。”
  至于会不会从这个世界上一并消失,就看际遇了。
  萧玥猛地回头,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您威胁我?”
  及笄之年,难免少女怀春,心有所想意有所念,萧玥心底自然也有属于她的那一轮明月。
  但明月高悬不可摘,她从不曾在祖父面前吐露分毫。
  因为萧玥清楚地知道她的爱于寒门清贫子弟而言未必是好事。
  竟然还是逃不过!
  萧柯也不想逼迫太过,还是留了余地,“玥儿,你的一切阿爷都知道,只要你按阿爷说的去做,最多三年,你与他还是能成为眷侣。”
  届时做了垂帘听政的太后,没人会去指摘她的私德,就算是养上十个八个的幕僚都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世家女下嫁寒门在这个世道会为人耻笑,可高位者的垂青只会让人艳羡。
  “好了,带小姐下去休息,这几日就不要外出了。”
  萧柯挥了挥手不欲多说,他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是个聪明人,只需要点到即可。
  而萧玥为了情郎的安危也没再反抗,任由小厮拿走她手里的马鞭,“请”她回房歇着。
  “郎主,小姐如今只怕是面服心不服,难以规束。”
  老管家看了一眼萧玥的背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什么脾性再是清楚不过。
  萧柯当然也清楚,可眼下强求不了太多,“暂且如此,你让人把那个书生看好,别出什么岔子。”
  “是。”
  前厅无人,门房倒是径直地跑到里头,跪下,“郎主。”
  才刚起个头就被管家训斥了一通,“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门房处供职的小厮当即噤声,俯首贴地不敢多言。
  萧柯也有几分烦躁,可还是给人开口的机会,“说。”
  “门口有人要见郎主您。”
  这个时间点无外乎是一些上门祝贺的同僚,见与不见皆可。
  “告诉他们今日萧府闭门谢客,请他们改日再来。”
  满朝文武谁没在这朱户前吃过闭门羹,不是稀奇事儿,也不会有人会记恨。
  可门房却跪着没动,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
  管家替主子问了一句。
  “来人瞧着眼熟,小人仔细看过,恰是可汗前日张榜大肆搜寻的画中人。”
  那男子虽带着幕篱,可风吹起的瞬间,他看到了七分。
  画中人,那个耶律璟在朝堂上都毫不避讳的齐国“美人”。
  如今全城都在寻他,即便为着可汗的婚事分散了一些注意,也还是瞩目,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找到萧家来。
  不明动机,那见见也无妨,“请他进来。”
  楚云峥的每一步都踏得很稳,没有丝毫慌乱,就算要入狼窝,唇边都是带笑的。
  “萧相,久仰大名了。”
  摘下幕篱,楚云峥微微欠身,礼数周到却不卑微,他是齐人,不必遵循后辽见世家豪族的跪拜大礼。
  那日只是背影,画中亦难描绘出一个人容貌的精髓,这是萧柯第一次正面端详楚云峥。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出众却不女气,能称得上美,不怪能让年轻的君主念念不忘。
  不过,“本相曾经是不是见过你。”
  虽已年过六旬,萧柯的记性却出奇的好,他能肯定自己见过这个年轻人,并且不是近日。
  在意料之中。
  “一年以前在云京,承恩殿上,楚某曾有幸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萧柯虽主战,可齐与辽之间也有过短暂的安宁,后辽国主新丧之时,他曾出使过齐国,当时并不算很愉快。
  可眼前人却在当时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原来是你,不过齐国皇帝的近臣怎会流落到我大辽,还到了需要以色侍君的地步?”
  第62章
  都说齐人最是重视三纲五常, 把顺从君主看得格外重要。可眼前这位楚指挥使却敢殿前斥君,不敬主上。
  当然最令人意外的还是素来以暴戾无情著称的灵帝非但没有动怒,还好脾气的哄了一句。
  是以连萧柯一个他国使臣都看出了非同寻常之处。
  虽然他与谢铎从未越过雷池一步, 可这一段过往于楚云峥而言就该深埋地底, 这辈子都不再见天光。
  藏住眼底最深的厌恶,楚云峥并不辩解,“所以我来请萧相帮忙, 祝我脱离苦海。”
  “哦?何为苦海。”
  这就是在明知故问了。
  “贵国国君强掳我来,又全城戒严,我既逃,便是不愿。况且我是齐人, 不该长留此地。”
  萧柯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片刻,抬手让人上茶, “先坐吧。”
  他是厌恶齐人,可有利用价值的姑且可以另当别论。
  楚云峥毫无负担地落座, 肢体是舒展放松的, 好似这次会面就只是寻常访友。
  萧柯身为一国宰执, 总还是要道貌岸然地替君主说上几句,聊表歉意,“大汗年纪轻, 行事难免狂悖,老夫替他给楚指挥使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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