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从知道楚云峥身上中的是蛊的那一刻起,和梧就在研究了,以他的天分,说不定真有能研究明白的一天。
虽然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叶渡渊的心思不在这件事上,点了点头就由着他敷衍过去了。
私心里,他拿和梧当兄长看,自然是知无不言,两人就这么点灯对坐,聊到了天快蒙蒙亮。
和梧从他俩的儿时听起,边听边打盹,眼睛都熬红了,主旨无非是他打小就对我很好,而我也很喜欢他。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和梧只问了叶渡渊一句,“你爱他吗?”
一个大男人天天把情爱挂在嘴边,成何体统,可这一刻叶渡渊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和梧拍板,把人拉起来就往外推,关上门前丢下一句,“既然爱,那就继续排除万难,别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你给他同等的爱就不会存在亏欠。现在,走,我要就寝了。”
真是上了年纪,他才二十有五就已经不能理解叶渡渊的想法了。
被扫地出门的叶小将军就在那儿干站着,被酒意侵袭的头脑逐渐清醒,懊恼地拍了拍头部,抬脚就踹门口的廊柱,痛感袭来才越发觉得自己在犯蠢。
理智在这一天里彻底崩盘,但有一点他看的很清楚,那就是他确实很爱岑溪,放不下丢不掉的爱。
“将军。”
院子里一直有守夜的小厮,没见着人正靠在门口出神,听到脚步声赶忙站直。
“去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白日礼佛,心诚则灵。
都这个点了,水都得让人去膳房现烧,但主子有令,他们得从。
一共就睡了小半个时辰,刚到卯时,叶渡渊准时睁眼,换上了秦氏一早就着人准备的月白色长衫,配纯色鹤氅,腰间没有任何一样饰品。
衬得他温和不少,完全是陌上公子,翩翩少年。
马车在府门外等候多时了,木槿生就坐在里面闭目养神,车外却站着季嬷嬷。
见人来,给他弯腰行礼,“少将军,夫人怕您不懂佛门规矩,特意叫老奴跟着,免得冲撞了佛祖。”
母亲做事一向谨慎,叶渡渊并不意外,点头表示知道就抬脚上了马车,一掀帘在看到木槿生的时候愣了下,而后才想起昨夜是说过会有人陪他去的。
但,“怎么穿成这样?”
从里到外的配色都和他身上这件如出一辙,除了上面的暗纹,不细看只会觉得是两套一模一样的。
看到叶渡渊穿着的木槿生,眼里也划过一丝讶异,因为这完全不是对方的偏好,而他并不知情,“老夫人昨日差人送来的。”
这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贴着车帘坐下,叶渡渊并不往里,“季嬷嬷,出发吧。”
背部靠在车壁上放松,叶渡渊忽然想到岑溪那日为何会莫名觉得自己喜欢淡色。
眸光凝聚在木槿生的身上上下打量,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些虚假的真相。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木槿生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把每道褶皱都拉平整,还是没忍住问,“主上是觉得有何处不妥吗?”
没接他这话,叶渡渊反倒是问他,“你是不是每天都穿白色?”
凭心而论,他真没注意过下属穿什么,不至于专断到这种程度。
木槿生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点头,“是,素色清雅,我尤其偏爱。”
原来是这样!
叶渡渊一点点抽丝剥茧,试图还原岑溪所看到的视角。
日日跟在我身边的人着素色,而我……而我没说过这好看啊,他是怎么吃上飞醋的。
无奈地捏上眉心,宿醉又未眠的报应找上门来,额角格外的痛。
缺了一环,但脑海中闪过九福的身影,叶渡渊一下子就梳理明白了。
好,这小子这个月的月银没了。
回去就得把那衣橱里所有素色的衣衫都处理了,再好好向岑溪解释,省得惹出这些没必要的误会,平白让人心烦。
“少将军,木先生,夫人有替二位准备早膳,在车上的食盒里。”
季嬷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格外清晰。
“好,知道了。”
叶渡渊伸手捞过那个木盒,取下盒盖就看到摆放格外整齐的糖糕,是母亲亲手做的那种,可惜,从那一日起,他就不爱,甚至不再能吃这样小食了。
把食盒推过去,“你吃吧,我还不饿。”
主上不食,下属自然也不该先用。
木槿生拿过盒盖把木盒还原,“我也不饿。”
那盒糕点就被放在马车的角落里,慢慢被冻硬,一直到寺门口都没人再碰过,或许就像徐氏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一样,注定落不到实处。
香山寺坐落在静香山脚下,距离楚云峥现在住的村子,快马加鞭大概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寺门头上的匾额有着古朴的苍凉感,遒劲的笔触沉淀了岁月的铅华。
虽然地处偏僻,但人声鼎沸,信者甚众。
叶渡渊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忽然有种格格不入的错觉,就像他之前感受到的那样,众生皆苦,求诉无门,才会将希望寄托在神佛之上。
“叶将军。”
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身边带着一个小沙弥,对着他双手合十行礼。
徐氏上一次来捐的香火钱,够寺里两三年的开支,所以她用以求平安的画像,静安法师记得格外清楚。
叶渡渊颔首回礼,落后寺中师傅半步,跨过寺门,在路过记功德的几案前,放下一袋金子,在功德簿上提笔写下楚岑溪三个字。
墨色正浓,微微晕染开来,走在前面的人回首等他,而叶渡渊就看着墨迹一点点风干,而后才将笔递回去,学着先前静安师傅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木槿生在他身后,视线落在那个名字上,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大殿的佛像面容慈和,带着普度众生的气度,低眉的模样仿佛在悲悯身处无边苦海的信徒。
香案前放着三个蒲团,叶渡渊点了香,敬神明佛祖,替徐氏还愿,但在那之后还是长跪在佛前,闭眸在心中默念,似有所求。
木槿生也跪在他身侧,但心里乱的很,良禽择木,最初他是看中了叶氏,想赌一个锦绣前程,可有些情感渐渐脱离理智,变得不可控制。
静安法师阅人无数,自然知道来这儿有所求的都逃不过嗔痴怨念苦,他从一侧走到叶渡渊身边,弯下腰,“施主若是得空,可以到后院禅房,与老衲一叙。”
睁开眼看到飘飞的香灰,叶渡渊点了点头,“好,有劳师傅了。”
“施主客气。”
在禅房坐定,静安法师让小沙弥给叶渡渊端来一碗素面,上面飘着葱白,他伸手示意,让人尝尝看。
“食不果腹是最浅的苦,施主有话可以等会儿再说。”
话说到这份上,叶渡渊拿起木筷挑了几缕送入口中,味道很淡,几乎就是食材最原始的味道,和好吃不沾边。
他有话要问,三两口吃完,不再耽误。
“施主有想问的,问吧。”
“其实,我不信神佛。”
叶渡渊看向那因为苍老而有些浑浊的眸子,顺着心意道了这一句。
而静安法师看起来并不意外,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的人,所信赖和倚仗的只能是手里最有力的刀刃,这不奇怪。
“可从你踏进这扇门开始,就意味着你想寻求寄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求想问的是什么了。”
第40章
“大师知我有所求?”
“能看出来。”
静安法师循循善诱, 试图去引导面前这个心防很高的青年。
“是,我想求一人平安,若他能百岁无忧, 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承受。”
满床鲜红的血沫, 冰凉的触感,是叶渡渊在梦中都不愿意回顾的场景,即便不想面对, 他也得承认,岑溪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
而素来有神医美誉的和梧都束手无策。
“你知道佛牌吗?”
静安法师将木质托盘推了过去,上面摆放的正是一块清透非常,质地极佳的玉。
“不知。”
他不问神佛, 不喜饰品,对这些连耳闻都不曾。
“这块玉曾经供奉在佛祖面前日日受香火温养, 时至今日,刚好三年整。玉器有灵, 用它雕刻观音像, 所思所念便能得到庇佑。它与施主也算有缘, 今日老衲便做主,将它赠与施主。”
手指轻轻碰在玉璧之上,能感觉到丝丝暖意, 这块也是暖玉。
“但有一点,心诚则灵, 你心有所愿那便不能假手他人, 每一刀都得亲自来。”
“好,我记下了。”
明明原来最不信这些的叶渡渊,却将这块玉收到离心口最近的地方贴身放置,避免任何磕碰。
他们在禅房内悟道, 木槿生就坐在院里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看风中红绸翻飞,小沙弥托着脑袋看他,眼里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