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只有拆散他们,他才能在裴阮身上,找到一丝同病相怜的慰藉。
  一如这几年,每一个被叶勉推开的人。
  于氏淡淡看了眼裴阮的肚子,“若是你想回去,便回去吧,不过还须再等一等,等到我们安全离开。”
  说着,她放出一枚信号弹,直到不甚显眼的蓝色迷雾消散,才欲言又止,“这番英儿挟持你,亦是好意。”
  “叶勉此人,世人只知他是侯府不受宠的庶子,并不知其根底。他的生母,姐弟二人均是北方胡奴,性情刚烈,被老侯爷强俘后,日日灌药承宠,本以为诞下子嗣,二人便能认命,没想到他们宁可杀了叶勉这孽种,也不愿从了侯爷。”
  “老侯爷哪里忍得下这等违逆,自此便将二人如雌兽般锁在铁笼之内,肆意羞辱,还时常当着叶勉的面,为二人灌下烈性药剂,让他们牲畜一般摇尾乞怜。再后来,老侯爷马上风暴毙,叶崇山继位,他与老侯爷一般无二的荒淫好色,早对这对美艳银奴垂涎已久,于是故技重施,亦当着叶勉的面,屡次对这二人施暴。”
  “那时,叶勉已有十岁。如此yin行,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胡奴色衰才稍止。可主人家用坏的器物,通常习惯打赏给手下,便是在一场侯府庆功宴飨上,叶勉手持利刃闯入宴中,亲自将两个胡奴手刃。”
  “听说,十三岁的少年满脸阴郁,如厉鬼修罗,一言不发闯入,下手极其快狠准,较之老练的刽子手都毫不逊色。对上母亲舅舅,也分毫没有留情。一刀就破开颈动脉。喷溅的鲜血有如泉涌,足足喷出三米之远。那场面,叫一惯骁勇的叶崇山都短暂失声,而那个正伏在胡奴身上享受的将士,更是被吓到此生再也不能人道。”
  “便是因此,叶勉对x事深恶痛绝,但凡有敢胆大勾引者,不问因由,无不血刃。这样的人,何其冷血?而外人跟前展露的温和儒雅,不过是他拉拢朝堂的政客手段。”太后眼神温软,看着裴阮,好似看一个迷途的孩子,“英儿便是被他表象迷惑,交出去一颗真心,甚至将手中权柄也一同托付,可结局你也看到了。”
  说到这,她自嘲一笑,“英儿不过是日久生情,对他生出一丝旖念,他便借叶崇山逼宫的时机,壮士断臂。鼠疫若不是旧臣施压,他甚至连施救都不愿意。换成你,谁又能知道,他对你究竟是真的不同,还是……只等着你腹中孩子落地再秋后算账?毕竟……他既有废帝自立之心,这个孩子对他,便至关重要。”
  经过系统孜孜不倦的历史科普,裴阮大致也明白,而立之年的将领,若是没有子嗣,在这个人均寿命只有四五十的割据时代,很难服众。
  而叶勉,又因为成长经历,有着严重的生理洁癖。
  这可能会是他唯一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孩子生下来后,他会不会立马就将爬床的裴阮也扔去狮子林。
  一想到这些,裴阮狠狠一个激灵。
  这些日子的美人计温柔刀,差点叫他忘了最初的叶勉是个什么样的人。
  噙着最温柔的笑,干着最狠辣的事。
  屡次温声漫语,手却毫不留情差点拧断他的脖子,那些事可还历历在目。
  对小叔才生出的一些些好感,登时归归归……归零。
  「统啊,来都来了,要不咱们干脆也跑吧。」
  他脑中飞速盘算。
  家底?从裴家和冥宫搜刮的两笔巨富,够他花几辈子了。
  抑制剂?药方药引都在手,还有灵泉加持,想必也快了。
  灵泉,咳咳咳,这事儿贵精不贵多,那几次玩得开,量大管饱,撑到崽子出身不愁。
  至于要一起开溜的闵越,恰好也带上了。
  这时不跑,更待何时?!
  系统差点被他劝服,幸好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阮阮,你怎么这么软耳根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emmmm」
  「你不是还想造出抑制剂,叫所有哥儿都不用再受发情期困扰?要知道,没有叶勉帮着推广,就算你造出抑制剂,恐怕还没放出去,就会像那个医正一样,被抓起来弄死掉。」
  「何况,你不是还想干成这件大事,叫叶迁后悔,叫小叔刮目?你不想崽子有个学识渊博的爹,以后读书习武不愁?你忘了答应闵越的腺体摘除手术还没有跟李先生说?你忘了尾鱼还在宫里等你,要是知道你失踪,他该多着急?」
  「就这么灰溜溜地跑掉,你确定?」
  气归气,说归说,它还是希望宿主能够成长到同叶勉比肩,就算最后都是离开,那也是宿主不要狗男人,而不是现在这样,揣着满心失落,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灰溜溜地离开。
  「你说得有道理。」
  耙耳朵的小哥儿信服地点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他早与这个世界产生了这么多的牵连。
  他攥紧了拳头,「没错,要走也要把事办完才走,我一定要叫叶迁知道,拒绝开着外挂、无所不能的我,是他多大的损失!」
  「……」
  尽管内心已然激情澎湃,可对上年长又强势的太后,他还是怂巴巴的模样。
  “我……我又不喜欢叶勉,这……这个孩子只是个意外。”
  “是裴允给我下的药。”他越说越觉得有理,“那宰辅大人要是不舒坦,喂狮子扔裴允啊,扔我这个受害者算什么本事!”
  “……”老太后挑拨离间不成,反被噎得说不出话。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直到院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起,梁英顿时来了精神,“定是舅舅的人来接我们了!”
  太后凝神听了一会儿,神色逐渐冷凝,她比出一个“嘘”的手势,悄声道,“不,这是战马行军的蹄声。”
  “快!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第52章 龙佩(小小的修了修哈)
  梁英环顾一圈,荒院凋敝,除了一间破败的屋子,也没什么地方好藏身。
  他扯住裴阮,迅速钻进屋内,就着窗牖的破洞紧紧盯着外头。
  荒院老旧的木门本就衰朽,裴家落败后,更是无人打理,早被北风吹得摇摇欲坠。
  人宽的门缝里闪过纷乱的身影,一队蹄铁踏过青石板汹涌奔来,成合围之势,好似地动山摇,有如滚雷阵阵。
  裴阮眼花缭乱,一时竟数不清来人究竟有多少。
  他擦了把额间细汗,「统统,太后难道还有底牌?」
  「不可能?!」系统飞速检索,「她和梁英,手里只掌禁军和暗部,寿宴上暗部叛变,禁军首领染鼠疫被叶勉射杀,等于同时失掉左膀右臂,哪里还有兵力?」
  那就太奇怪了。
  尖锐的马嘶声歇,骑兵列阵完毕,一个平民装扮的中年男人跟在步兵身后,出现在门洞中。
  他似是被人推搡了一下,踉跄着撞开破门,落在臂弯的雪羽鸮鸟受惊扑腾起翅膀,突然冲向那株绿萼梅花,停在梢头清脆地啸了三声。
  好似确认了什么。
  “是这里,是这里。”大雪天,天寒地冻,衣裳单薄的男人却捞起衣摆猛擦额间脸上。
  也不知是赶路急的,还是受惊吓的。
  “那还不将她请出来?”低沉威仪的嗓音莫名有些熟悉。
  混着风雪,裴阮一时没有认出来。
  布衣男人闻言,唯唯诺诺应是,忙收敛神情,恭恭敬敬朝着雪地里那串凌乱的脚印走近几步,以一种奇特的语调,试探唤道,“主子,主子,主子,是您吗?”
  行步间,独属于于家的腰牌闪现。
  梁英便是认出那枚腰牌,不待太后阻拦,一股脑冲了出去。
  “是我们!”喜悦冲昏他的头脑,令他不曾注意男人脸上瞬间闪过的绝望。
  “外头是小舅舅吗?”
  “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了!”
  说着,他就要往门边认亲,那男人一惊,慌忙拦住他,“不……不是,你小舅舅……”
  “你小舅舅早死在西宜,怕是再难相见了。”
  话音未落,一双军靴闯入眼帘。
  磨损泛白的皮革上沁满泥和血,随着主人缓步踱近,在身后素白雪地上留下一串黑红相间的肃杀足迹。
  来人冰冷的铠甲早不复昔日寒光鉴鉴的气势,多了无数划痕和磨损,显然是经历数翻鏖战。那把标志性的美髯,曾经需要数个婢子日日精心打理半个时辰,也因风餐露宿而疏忽,显得脏污不堪。
  许久未见,叶崇山沧桑不少,眉眼间疲态再难遮掩。
  骨子里的嗜血残暴,也释放得淋漓尽致。
  好似一只被逼至悬崖的豹子,瞳孔里迸发的凶性,足以叫经验丰富的猎人也避其锋芒。
  更何况裴阮这样胆小的小动物。
  风雪中夹杂着危险的气息,比当初侯府叶崇山击杀叶迁时更甚。
  猛兽的獠牙,随时会将他们撕碎。
  面对这样的叶崇山,别说孟浪懵懂的勾引,裴阮连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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