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夜里其实经常有人找她，因为污染物似乎是一种除之不尽的东西，哪怕她已经清理过Q市很多遍, 海岸小区更是她清理的重中之重，但好像除非她决心将这块地方变成彻底不适合生物生存的荒地, 否则她就不得不面对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污染物出现的情景。
尤其是有些居民不注重个人卫生条件, 经常半夜被钻出来的变异老鼠变异蟑螂什么的吓得直敲铁棒希望她来救他们。
这种事情她已经习惯了，所以她总是在倾听，总是做好了捕捉三声轻敲金属的声音。
但是基本不会有人来敲门找她。
所以敲门声落在她耳朵里，反而很陌生, 或者不如说, 她的感官里对敲门声这种声音是相对盲视的。
她反应了会儿才翻身起来, 困惑地走向客厅, 然后打开了门。
然后她看见了陆燃和江朗两个人，但不止他们两个。
他们中间, 站着一个从外表上就能看出虚弱无比的孩子, 她的脸色与体型，代表了她已经饿了很久而且已经很久没见光了。
她略有些惊讶, 还以为这两个年轻人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救人, 这孩子一看就是末世来临之后就没怎么吃东西的，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连忙拉开门, 将这孩子带进了门内, 在她桌边的那一堆物资里面翻起了有没有自热粥之类的东西。
她翻找了半天, 没找到自热粥, 只有一个需要加热的方便粥，只能麻烦陆燃帮忙加热一下了……
张老师这折腾半天，等她把粥找出来要撕包装的时候, 陈嘉佳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找吃的了。
她连忙说：“谢谢，我今天晚上刚吃过方便面，现在还不饿。”
张老师懵了一瞬间，但这孩子看起来起码得饿了有一段时间了，她看向陆燃和江朗。
陆燃：“我来解释吧。”
“她叫陈嘉佳，是原本住24幢1503的那对夫妻的侄女，她这么瘦是因为一直被关在衣柜抽屉里，与其说是瘦，不如说是肌肉萎缩。”
“什么？！”
“这两夫妻，当初是继承了兄嫂的遗产才得到了1503这套房子，当时陈嘉佳被拐卖，应该是被定性为了失踪或者死亡，所以她回来的时候，这两夫妻就必须将她还活着并且找回家了这件事瞒住，否则他们的房就归陈嘉佳了。”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关于她父母的事和她本人的身份可以向14幢102的张婶求证，她很早以前就认识陈嘉佳的父母，而且应该也还能认得出陈嘉佳是不是本人。”
张老师满脸都是震惊，然后突然颓然地坐了下来：“我竟然让这种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两夫妻看起来是一对老实人，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她痛苦的表情让陆燃意识到——她应该自动补全了这件事是怎么被他发现的。
他刚来到海岸小区那天，张老师就对他说过，希望他以后尽量不要对小区内部的人施展他的异能。
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明明拥有可以全境监听的能力，但是她始终都保持着一种克己的风格，只听有人主动希望她听的内容。
因为她不希望小区的居民生活在被无死角监控的恐惧中。
但是她现在却发现，她对小区众人隐私权的尊重，差点害了一个孩子，如果她一直在听所有人在说什么，或许她就能更早地发现这个可怜的孩子，而不是要到陆燃出手——是的，陆燃觉得张老师大概是觉得他出手监视了一下小区的情况，才发现了这个被藏了九年的孩子。
此时此刻的张老师，大概陷入了严重的自责与怀疑甚至挣扎中。
她大概在思考那个经典的问题——安全和安全感到底哪个更重要？
她想要给海岸小区的居民们安全感，但如果她真的实施全境监控的话，是不是就能阻止一些悲剧的发生，甚至提前消弭一些冲突？
陆燃大脑稍微转了一下，就大致清楚了张老师的思路，于是他继续说道：
“这两夫妻的古怪是于檬提供给我的线索，她发现家里的食物消耗和花费的积分对不上，才来跟我说了这件事。”
他是在暗示——他没有跨过那条线，他也不觉得她坚持不监视自己的居民有什么错。
张老师也确实听懂了他的暗示，她肉眼可见地稍微松了口气，虽然那份犹豫与挣扎与疑虑依旧在她眉间挥之不去，但至少淡了许多。
“谢谢。”
陆燃知道她在谢什么，干脆地受下了这份谢。
然后张老师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陈嘉佳身上。
她有些犹豫该怎么安置这个孩子，在此之前，她对未成年的态度一直都是尽可能给他们找个监护人，但她觉得这孩子受的创伤有点大，大概正处于对人群极度不信任的状态中。
“你想和别人一起住还是自己住？”
陈嘉佳似乎注意力不太集中，隔了一会儿才说：“我想自己一个人住。”
然后她转头问陆燃：“于檬……是谁？”
江朗深知陆燃今天讲的话已经到份额了，或者不如说，今天一天内，他已经把他这一周份的话都讲完了，于是自觉替陆燃接过话头：
“是一个我们之前从别的地方救出来的女孩子，因为我们没有找到她妈妈，所以她暂时跟你姑姑姑父一起住，就是她发现你姑姑姑父多消耗了一人份的食物，才让我们起了调查的心思，然后才找到了你。”
陈嘉佳微微怔愣：“我……我有什么能为她做的吗？”
陆燃和江朗对视一眼。
“恐怕没有。”
陈嘉佳神色一黯：“那你们能帮我告诉她，我很感谢她吗？”
“也许你可以自己对她说。”
陈嘉佳愣了一下，好像也是，她现在已经可以和别人讲话了。
然后陆燃朝江朗使了个神色，与此同时，顺手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张静音卷轴，直接用掉了。
江朗于是懂了，他看向张老师：“张老师，还有一件事。”
张老师还有一部分沉浸在愧疚之中，听到江朗的话后立刻收拾了一下表情，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江朗：“陈嘉佳的异能很特殊，非常特殊。”
“她是治愈系异能，但不是普通的治愈系异能，是甚至可以逆转污染程度的治愈系异能。”
他话音落下，张老师救猛地睁大了眼睛，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其实江朗说到治愈系异能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禁睁大了眼睛，Q市和C市相比，毕竟是个小城市，江朗和陆燃此前向其他人描述C市的情况的时候，其实都刻意略过了C市有个治愈系异能者的情况，毕竟C市这个体量出个治愈系异能不奇怪，但Q市估计不太可能，这地方都没几个特殊异能，感觉全市的异变值都集中在张老师一个人身上了，其他异能者拥有的异能都非常朴素。
为了以免他们生出不必要的希望或者嫉妒，陆燃和江朗刻意略过了林霖的异能没提。
谁能想到Q市不出异能者则已，一出就必是大的，陈嘉佳不仅是治愈系异能，还是江朗都从未听闻过的可逆转污染的治愈系异能。
就是副作用也一样明显。
张老师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等等……等等！这孩子的异能是……？”
江朗和陆燃点点头，再次肯定：“是的。”
张老师张大嘴巴又闭上，似乎在思考该说什么，最后却突然说了件不算那么相干的事：
“你刚刚放出来的那个东西是类似于隔音阵法之类的东西吗？”
陆燃点点头：“是的，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在听着，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张老师：“怪不得你特意……”
陆燃：“而且陈嘉佳这个异能有一些比较致命的缺陷。”
“她治愈别人，消耗的是自己的生命力，而且应该不是能靠其他治愈效果补上的——”
他指的是他和江朗从游戏里带出来的红药。
“——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自然恢复过来。”
他的判断依据是陈嘉佳给陈敏治疗后过了一段时间又觉得正常了，不过这都是他的推测，最好之后再实验一下。
张老师原本欣喜的表情转为了严肃：“那这个异能还是要少用。”
陈嘉佳：“其实我没什么的……”
陆燃：“你有没有事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他又转向陈嘉佳：
“以及我希望你趁着现在想清楚，这个异能，你想公开吗？如果你想公开的话，又想公开到什么程度？”
张老师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确实应该看她自己的想法。”
她忍不住有些惭愧，其实她听见这孩子的异能是治愈能力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小区有医生了。
她的第一反应里并不包括也许该劝这个孩子隐藏自己的异能以保证安全，这个小区毕竟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基地，她难免对这个小区带有一些滤镜，但是最近的事情一次又一次证明，她把人想得太好了，小区里的人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个个淳朴且相处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