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如果不是每天白天,那伤眼的红色阳光都非常直接地洒在了每个人每寸土地上,江朗真的会觉得头顶那轮太阳是幼儿园小孩的剪贴画。
  江朗抬着头叹气:“我还是喜欢以前的月亮,干干净净的,现在的月亮实在太糊了,每次抬头看,我都会以为自己突然八百度近视了。”
  陆燃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其实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差别。
  不喜欢新月亮的不止江朗一个人,在海岸小区这几天,多的是人抱怨过太阳和月亮的变化。
  ——太阳越来越红了,光线让人烦躁还头疼。
  ——月亮越来越糊了,晕晕乎乎晃人眼。
  陆燃却都没什么感觉。
  本身太阳和月亮就是天空中突兀的存在,只是人们已经对曾经的这种突兀习以为常了而已,在他眼里都没区别,就是一块突兀换成了另一块突兀而已。
  他时常会发现自己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与很多人都不同,大部分人总对一些常见的事习以为常,一旦改变就会觉得奇怪,但在他眼里,本身就没什么事是自然的,再改变又能怎么样,只是从一种不自然转变成了另一种不自然而已。
  江朗对月感慨了一会儿,不过也只是感慨了一会儿而已,他不是那种老爱对着天空看的人,他就看了一会儿就掏出了背包里的可乐然后盘腿坐地喝了起来。
  “来一口吗?”
  陆燃摇了摇头,江朗爱喝可乐,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末世里可乐喝一瓶少一瓶,还是都留给他吧。
  .
  小陈打了个哈欠。
  对于末世里的的新月亮吧,他本人觉得其实还是挺好看的,重影看上去比原本单调的单个月亮要好看很多。
  但是呢……有点让人犯困是真的,这玩意儿简直自带催眠效果……他每次抬头看一眼月亮,就觉得本来就难熬的夜班更加难熬了……
  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再忍忍,嗯,再忍忍,再两个小时就有人来换班了……
  这样想着,他努力地揉了揉眼睛,睁大眼睛去搜寻眼前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
  突然间,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他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在他面前窜过去了。
  他瞬间清醒了。
  不一定是污染物,但是看上去很像一只灰老鼠!
  妈呀!他最怕老鼠了!
  他蹭得跳到了椅子上,警醒地盯着面前这一块地面。
  然后他就看见了。
  果然是一只灰老鼠,快速地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又窜进了另一个角落。
  以末日后动物们奇形怪状的标准来看,这只灰老鼠有点太正常了,完全就是末日前普通老鼠的模样,至少他这么乍一看,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
  他抹了把胳膊,把自己的鸡皮疙瘩抹平,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有没有捕鼠夹或者老鼠药之类的东西。
  找半天,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捕鼠夹。
  他肉疼地从自己口袋里撕了一条猪肉脯肉干出来放在了捕鼠夹上当作诱饵。
  这可是珍贵的猪肉脯啊……
  为了抓住这只老鼠省下他接下来两小时的担惊受怕……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布置好对老鼠的死亡陷阱,就又光速跳回了椅子上,生怕动作慢点那只老鼠就会窜出来在他腿上蹭一下怎么的。
  他紧张地看着那只老鼠刚刚窜进去的角落,心脏怦怦直跳。
  然后在他紧张的等待中,那只灰老鼠终于再次冒了头。
  它先是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经受住精加工猪肉脯香味的诱惑,蹭蹭蹭地朝捕鼠夹跑了过去。
  “咔嚓”一声,那声音真不老小。
  老鼠瞬间身首分离。
  小陈松了口气。
  总算死了,待会儿找个塑料袋把这一坨东西丢出去就好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金属棒,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他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当他放下手,或者说当他的手和袖子的阴影从他双眼前消失的时候。
  他见到了此生见过最诡异的场景。
  明明是已经头和身体已经分离了的老鼠。
  那颗孤零零的头从颈椎部分又开始生长,而那一半没有头的身体,也开始从颈椎部分,慢慢长出了一个头的雏形。
  大概是因为血肉只有那么多,头和身体一边长出来,另外一侧的身体和头就一边缩小。
  皮毛却没有改变,有些难看地,空荡荡地耷拉在突然缩小了一圈的血肉上。
  然后它们长完了。
  前半部分是空荡荡的头,后半部分是新生的血肉,还没来得及覆盖上皮毛,另一只则是恰巧相反的模样。
  它们齐齐抬头,朝小陈看过来。
  明明是普通的四只眼珠。
  小陈却看出了一种幽幽的感觉。
  “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尖叫着把手里的金属管子砸了下去。
  不得不说,他的准头还是可以的。
  他觉醒的异能非常普通但也很实用,增强了他的力气和感官和反射能力,比原来更适合当保安了。
  极佳的瞄准能力让他准确无误地将手中的金属管砸在了那两只老鼠身上。
  然后他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片,神智像是突然回到了他的大脑中一般,他的内心突然升起了一阵后悔与恐慌。
  然后他的后悔与恐慌就被印证了。
  每一块他砸开的血肉,都开始重新生长出了一只不是很好看但确实完整的老鼠模样,甚至包括那些溅到了墙上的肉块。
  他眼睁睁地看着墙上长出了一只老鼠,然后它抬头向他看来。
  它们都抬头向他看来。
  然后涌向了他。
  那一瞬间,他的眼前走马灯式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回忆。
  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你好像在同时经历许多许多件事情,他似乎既在十几年前家门口那条还没铺上水泥的土路上奔跑,又在末日前他那间租来的昏暗又潮湿的小房间里趁着下班打游戏,又在校园里那条他以为早已忘记了的两旁栽着银杏树的小道上奔跑,生怕跑慢点食堂里就没有能吃的菜了。
  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清晰得宛如他从未忘记。
  但其中,最最清晰的,大概是他曾经坐在阶梯教室里昏昏欲睡的那节课。
  他当时以为他睡着了,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但原来他只是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走神啊。
  那些他以为被他当耳边风吹过的教授的话,居然那么清晰地就印在他的记忆中。
  “生态学中,k选择和r选择,是两种不同的生存策略。”
  “k,也即kapazit?tgrenze,容量限制,这通常意味着出生率低,寿命长,和完善的保护后代机制,子代死亡率低,但是一般不具有很强的扩散能力,这种选择一般适应于是稳定的栖息环境。”
  “那么与之相对的,也就是r选择,r代表着rate,也即速率,该策略通常意味着出生率高,寿命短,而且缺乏保护后代的机制,适应于多变的栖息环境。”
  是的,在成为一名得过且过领先版本30年的保安前,他曾经是一名生物专业的学生。
  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的知识,此刻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他……他到底惹到了什么?
  他又放出了什么?
  不光是R策略者。
  还是自我复制型的R策略者。
  他完蛋了。
  被啃咬上的一瞬间,他想到。
  哦。
  不光他完蛋了。
  其他人也完蛋了。
  所以比起他要死了这件事来说,更糟糕的应该是他死得罪大恶极。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敲了三下金属棒,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只折起来的千纸鹤。
  ——这是江朗和陆燃留给他们的。
  他们说关键时刻可以对着这个千纸鹤说出想要传达的话,然后放飞,这只千纸鹤就会把消息带到他们所在的地方。
  他们一开始说这话的时候,他和其他人还以为这是他们两个小孩子在开玩笑——别说,还挺有童趣的,他们这些在末世里有一天没一天的人真的很需要这种玩笑。
  但那两个年轻人很严肃地说,不,他们没有开玩笑。
  他们其余人只能面面相觑,将纸鹤收了起来。
  现在他只能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能联系到他们了,而张老师远在Q市之外,她今天要去哪里来着?哦好像是山镇,应该完全感知不到他的敲击吧……
  “异变老鼠,自我复制型,目测只需要一点肉块就能完成复制,现在已经有……几十只,速回。”
  已经有速度快的老鼠爬上了他的裤腿,一跃跃上了他的衬衫,然后继续向上爬去。
  被那只贪得无厌的老鼠啃在脸上前,他看见那只千纸鹤闪烁了一下,然后真的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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