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受伤了为什么不说?”霍宗琛还在逼问。
这样的指责不会让他好过一点,沈昭知道,不管受伤还是生病,霍宗琛大概都不是真的关心,即使有,也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此话若放在前日,沈昭自然有一箩筐的话等着来答。可此刻他病痛缠身,精力不济,对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语便生出几分疲惫与厌烦来,觉得十分无趣。
现在他只想寻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可放眼望去这荒山野岭,实在无法。
沈昭没说话,往前趴下去,找了个稍微好受点的姿势,抱着马脖子闭上了眼。
“你着凉了,”霍宗琛觉得自己放缓了语气,因为此刻的沈昭看起来有些可怜,便提醒他,“还没服药。”
“别再说我了,”沈昭勉强挤出个笑,昏沉着想睡,“明日我便先走,不会拖慢行军。”
第17章
此处离矩州城已越来越近,沈昭大概要去寻车马,所以要先走。
霍宗琛想起自己曾应承过沈昭,待走过这段难行的路,要为他再找一辆马车。于是从善如流道:“我派刘将军替你去寻马车。”
沈昭没应,霍宗琛低头一看,他已经又不知是晕是睡过去。沈昭眉头皱着,即使睡过去,一只手还是牢牢攥着缰绳一端,压在身子底下。
看来是摔怕了。
既然怕摔,为什么还非要挣扎出去,要是靠着他,自己绝不会让他掉下去。
霍宗琛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总之他慢慢将沈昭压在身子底下的手拿出来,将人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了。
沈昭没醒,且一直高热不退。
中途霍宗琛叫来军医为他开了些治疗风寒的药物,队伍没停,他带着沈昭继续赶路,只留一小队人马护送军医生火熬药。
沈昭在半昏半醒间被人喂了满嘴的苦,吐不出又咽不下,难受得很。喂药这人毫无伺候人的章法,一碗药喂完,连衣襟都湿了许多。沈昭想抬抬手自己喝下去,可他略一动,就被人握住,还被训斥“别闹”。
霍宗琛只觉生了病的沈昭仍不消停,药碗都差点被他打翻。这时节,午间天热,沈昭的手指尖却还是冰冰凉的,霍宗琛把他手放好,找出帕子给他擦衣襟。好不容易弄干净了,思来想去,又喊人拿来块毯子,把沈昭包起来,这回总不会冷了。
沈昭服了药,中间醒来一回,挣扎着把这毯子掀了,晾晾浑身的汗。
他问了两回还有多远到矩州,霍宗琛耐心答了。若连夜行军,矩州城三日可达,那里也是剿匪的第一站,想必当地官员得到消息,已准备起来了。
临近矩州,沈昭似乎有些着急,心不在焉地应了霍宗琛两句,嘱咐他别再给他披毯子,实在太热。
“还不是你手冷得像块冰,”霍宗琛将那毯子扔远了,被副将一把抓住,“大军逼近矩州,更要收敛行踪,诸事杂乱,你若能快快好起来,便不需我额外费心思。”
“不用你照顾。”沈昭小声说。
霍宗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昭与他对视难免心虚,毕竟此刻还靠在人家怀里。
“我不冷,”沈昭讪讪,赔笑道,“多谢王爷费心,有王爷喂的药,绝对很快就好。”
霍宗琛不太自然地别开脸,十分冷漠,不再接腔。
沈昭清醒半日,面上烧起的红晕褪了不少,霍宗琛以为他好了,想着明日还是得去给他找驾马车,毕竟到了矩州还有别的地方,要是他总这样反复生病,实在影响自己领兵行军。
山路难行,要是真找不到合适的,姑且忍忍让他与自己同乘倒也不是不行,霍宗琛想,只是得与他约法三章,叫他少聒噪些,也不能不经允许妄自行动。
到了傍晚,又服过一次解药,霍宗琛的低烧已完全好了,臂上的伤也愈合良好,几乎不再有痛感。
沈昭跟着用了些饭食,可能因为生病,他胃口比平时更不如。霍宗琛将他手中的大饼拿过来,把外层坚硬的皮剥掉自己吃,将内里软乎的饼瓤递给他。
沈昭就着几口水,勉强又吃了几口,余下的都塞给霍宗琛了。
霍宗琛知道沈昭不是个挑食的人,白水就馒头也从不嫌弃。估计是白日发烧的缘故,便没去管,很快又收拾着,重新上路了。
谁知入夜沈昭又起了热,吃的东西全吐了,不停打冷颤。霍宗琛直觉不能再这样继续赶路,临时决定扎营休息,军医来到霍宗琛帐子中,虽给沈昭把过脉,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能熬煮些汤药灌下去,施针叫他好受一些。
沈昭难受一夜,折腾着吐了几次,吃下去的药不等发挥效力便呕出来,浑身的冷汗将里衣都打湿了。
霍宗琛跟着一夜未睡,天将亮时才闭眼小憩一会儿。
沈昭皮肤白,经过一夜折磨,眼下乌青十分明显。
他吐得胃里空空,倒是比夜里清醒不少,也好受不少。睡了一个时辰,实在口干得很,沈昭下床倒了满满一杯水,一口气灌进去,觉得活过来一些。
昨夜霍宗琛做了一夜小厮的活计,现在撑肘托腮,看着是睡着了。
沈昭环顾一周,较有良心地拎起白日里霍宗琛用来裹他的那块毯子,给他披上了。
出过汗,虽然擦过,还是不舒服。沈昭见账内没有别人,就一个霍宗琛,还睡着了,便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轻手轻脚地换上了。
“干嘛去?”沈昭刚抬脚要走,霍宗琛便出声问道。
他转头,霍宗琛把披在身上的毯子扯下来,这才睁开眼,像是刚醒。
沈昭皱眉,他原以为霍宗琛睡着,才随意在这帐中换衣服,他倒是不怕看,只是若霍宗琛醒着,怕又要对自己冷嘲热讽。
“醒了?”沈昭问。
霍宗琛没回话,倒也没提换衣服的事,许是真睡着了也不无可能。
“昨日停驻,已误了行军路程,”霍宗琛道,“你身体不好,今日便让大军先行,你我原地休整半日再去追赶。”
闻言沈昭怔了怔,说:“不必。”
霍宗琛挑眉:“用不着如此逞强,左右你跟着队伍也走不快,修养后快马追上便是。”
“不必麻烦了,”沈昭笑笑,“此处离矩州不远,我绕道进城,就不随大军一起了,三日后在矩州城见。”
霍宗琛见他说得认真,想到昨日的对话,脸上的表情慢慢收起了,说:“没嫌你。”
“多谢王爷,”沈昭提着力气,跟他解释,“矩州已近,临近小城众多,我不想再受马匹颠簸,要临时找座城池休整,寻一辆舒服的马车,此地通往矩州城,有平整官道,虽绕行不少,但对我来说好过很多。”
霍宗琛打量他,并非他离了沈昭不可,只是沈昭现在这幅样子,能不能顺利进城都难说,于是他提议:“我已派人去为你寻车马,过午便能送来,你与大军同行,比独自一人安全。”
沈昭垂眼不语。
按理说霍宗琛此刻已耐心不多,但沈昭大病未愈,眼下还是一副随时会昏倒的样子,叫他说不出重话。
“可有其他缘由?”霍宗琛走近一步,问道。
沈昭偏了偏头,没有看他,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会儿才开口:“我许久不泡药浴,身体快撑不住了。”
他说完,等了片刻。霍宗琛未置一词,沈昭便转身离开了帐子。
沈昭想,自己并不是要在霍宗琛那里博取怜悯或者同情,只是不留神说了一点实话。霍宗琛与他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些话在霍宗琛听来,不是负担便是笑话,说出来不过多遭嫌弃罢了。
他有些后悔,可说便说了,沈昭在转身的瞬间已经决定,像这样软弱的话以后绝不能再讲,因为这世上真的会体贴关心自己病痛的人早都已经不在,没必要向别人暴露自己的短处而徒增笑料。
霍宗琛沉默的片刻里在想,如果早些信沈昭的话,或许这次他就不会病得这么重。
沈昭不是没与他讲过,在几个模糊的傍晚,沈昭提出要沐浴,想要暂借他的帐子,那时他对沈昭的偏见更大,只觉这人矫情,冷嘲热讽几句,自己便离开,倒没注意他是否泡了药浴。
后来沈昭也不提了,每晚随意擦洗下便睡下了,有几次累到直接在河里抹一把就瘫在铺上,现在想来,他这身体,怕是碰不得冷水。
霍宗琛少见的心里泛起几分不知名的情绪,跟了上去。
沈昭点出一队人,准备出发。
他看起来行得稳,也站得直。霍宗琛却并未再次被他迷惑,他知道沈昭依旧在发热,身体不会像看起来这般无碍。
霍宗琛想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可是沈昭一直不抬头,嘱咐人带上他的东西,来来回回几趟,他没找到机会开口。
沈昭点出的这些人里,大部分是太子派来跟着的,还有几个是霍宗琛的近卫,得了霍宗琛的授意,看着这位别出事。
沈昭安排好这一行人,果然没再自己逞强,叫领头那位士兵与他同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