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影破窗而出,纵身跃下。
  像飞蛾临死前的振翅扑火。
  那样果断决绝,视死如归。
  姜砚几乎脱口而出:“阿眠。”
  二楼突发变故,整栋别墅都变得慌乱起来,楼上楼下人潮涌动。
  女佣们尖叫着抱来软垫,跪在地上拼拼凑凑,试图救下二楼摇晃的人影。
  撞破窗户的纤细身体,在坠落瞬间,被扑过来地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很明显的白人肤色,握住他臂膀的手背青筋暴起。
  为避免突然情绪失控,破窗跳楼的温书眠受伤,男人手臂翻转,用自己的皮肉拦住那些锋利的玻璃渣,好好将他护住。
  鲜红的血迹顺着指尖向下流淌,滴落在狐狸的脖颈间,艳丽颜色衬得那美丽面庞,更加妖艳浓郁。
  像是从地狱里开出来的花。
  温书眠红着眼,发疯似的,挣扎着去掰皮克斯的手:“你让我死,让我死!!”
  他要疯了,彻底崩溃,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如果人活着没有生的希望,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皮克斯口口声声说爱他。
  却偏要这么竭尽全力的去折磨他。
  自己爱猫他就杀猫,自己爱狗他就杀狗。
  送到身边来的玩伴、心腹、左右手,也全部都要沦为他来敲打自己的刀下鬼、阶下囚。
  狐狸痛不欲生,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像是得了重病。
  他恨这么不争气的自己,更恨那云淡风轻,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目睹被他逼疯的人,半步踏进鬼门关里。
  却仍平静无波道:“阿因,别闹。”
  他没闹,他没闹!!
  温书眠决心赴死,顾不得自己的疤痕体质,他扬手拔下窗台侧碎裂的三角玻璃,满眼愤恨的就要朝皮克斯的掌心插去。
  房内男人识破他的意图。
  立即从单手紧握变成双手紧握。
  金发碧眼,如此俊美英挺的白男,完全与恶贯满盈的“毒枭”二字搭不上边。
  高冷贵气的大少爷,儒雅又绅士,单只论外形,是完全能够配得上温书眠这只狐狸。
  甚至两人势均力敌,气场中和,对方还能压下几丝他的媚气。
  反倒是姜砚,从来没把自己的脸和温书眠的脸,放在一起好好看过。
  男人当即甩开瘦猴儿的手。
  这就是你口中所说,他过的好?
  姜砚被人拖住,尤受万箭穿心之苦,恨不得替他去死。
  可此时露面,害人害己,他仓皇间意外踢中纸箱,细微响动惹得温书眠侧目。
  两人视线陡然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的惊喜、恐慌,又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温书眠眼底情绪复杂多变。
  就在他卸下抵抗,那微不足道的两秒钟里,自己便被人救起,拉进房间里。
  皮克斯讨厌反抗,几乎立即冷眼掐住他的脖颈,只要用力就能折断。
  那时本该把人贯到地上,但终究没舍得,于是扬手把他摔进床铺里。
  温书眠捂着心口,惊魂未定。
  仿佛刚刚看见姜砚,只是他的错觉。
  挤满整个房间,大气都不敢出的安保、背着药箱扑来跪到脚边,手忙脚乱想要替皮克斯包扎的大夫。
  都被那貌美白男,扬手挥开。
  “你刚刚……看见谁了?”
  皮克斯冷冰冰地半句质问,平地惊雷。
  温书眠问心有愧,强按心绪,不敢表现的太过反常。
  瘦猴儿说的不错,他与皮克斯,十余年携手相伴的情谊,哪怕转瞬即逝,对方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更何况他在生死关头,实实在在分了神。
  皮克斯拒绝包扎,任那鲜血流淌。
  男人漫不经心,重新折返窗台边,视线往下,落到姜砚刚刚站立的地方。
  可现下……那处却无一人在场。
  他冷不丁地吩咐:“去查查。”
  房内安保领命,霎时间撤去大半。
  温书眠跌坐床榻,想到姜砚,心尖猛颤,身体不受控制,轻微发着些抖。
  皮克斯没太在意这些小伤,只拿毛巾按住手臂止血,又靠近他:“不打算求情?”
  男人恶劣,回回争执有分歧,都要拿些把柄来要挟,美其名曰为训导。
  他逼的温书眠不敢有软肋,害怕活物,看见那些毛茸茸的便移开眼,生怕犯下什么杀债。
  又要应付,装作喜欢那些冷冰冰的石头。
  可皮克斯仍不放过他,叫了这段时间照顾自己的阿嬷和女佣,到床前跪成一排。
  “往常我要罚,你们温先生都是哭着求情,可偏偏今日无动于衷。”
  “看来是有人趁我不在,偷懒怠慢,没伺候好他,该当何罪?”
  女人们吓软了脚,知道这位皮克斯先生的性情,比起他们古怪的温先生,有过之而不及,连辩解都不敢贸然。
  直至那男人拔出枪来,漫不经心地拉了保险栓,众人才前仆后继地上前去争一条活路。
  “先生明鉴,我们怎敢偷懒怠慢。”
  “温先生在别墅期间,大家都是尽心尽力,唯恐不足啊。”
  皮克斯指腹磨磨枪口:“既是如此,那他为什么不替你们求情?”
  “我们家阿因,可不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家无辜赴死,却见死不救的人呢!”
  下跪仆人惶恐,不知他意有何指,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皮克斯出言提醒。
  “往常我最是给我们家阿因脸面。”
  “若是他肯为你们求情……”
  皮克斯伸手,用力捏住狐狸下巴,将泪眼婆娑的美人拽至自己身前,指腹在那嫩白的脸颊两侧,按出刺目红痕。
  滚烫的眼泪淌进他的掌心,男人却无动于衷,满足的神色像是在欣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仆人们清醒过来,转头扑向温书眠。
  “温先生、温先生,您除夕想吃的饺子,元宵想包的汤圆,庭院里养着的小白兔,种下的蔷薇花,我们都有好生伺候。”
  “上回您说床头想挂中国结,满院的仆人都来陪您一起学,您说要过春节,给大家都包了红包,说吃过年夜饭后就是一家人。”
  可她们哪敢跟他做家人?
  她们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也不过是想在鹰爪之下谋求一条生路。
  “温先生,饶命啊,温先生。”
  温书眠闭眼,被人喊的心慌,头痛欲裂。
  这样杀人于无形的法子,皮克斯不知对他用过多少回,却偏次次都能捏人七寸。
  但若只折辱他一人,能救眼前千万,那也值得。
  狐狸呼吸困难,痛苦伸手,指尖拽他衣袖,两腿又瘫软无力,躯体自床侧滑下,跪他脚边,颤抖地直不起腰。
  “求你,求你。”
  他带着哭腔:“求你放过她们。”
  这样的求法,偶尔见效,偶尔也不见效。
  这些人是生是死,完全凭皮克斯的心情,而自己不过区区调剂,能哄好则好,若哄不好,便又是十条性命。
  但很显然,皮克斯今日心情是好的。
  他抬手捏起温书眠的下巴,将那满是泪痕的小脸儿,上下左右,仔细端详。
  “早该这么乖,又何须吃些苦头?”
  男人放下枪,弯腰捞他入怀,打横抱起,脚步朝浴室方向走去。
  “今夜温先生饶你们一命,都散了吧。”
  “倒是与我别扭这几天,非得找这不痛快,心里舒坦了?”
  浴房水响起。
  房间众人连滚带爬,做鸟兽散。
  南部别墅的事,很快传来北部园区。
  众人私下议论那蛇蝎美人与皮克斯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倒是来劲。
  姜砚心有余悸,夜夜噩梦,闭眼都是温书眠破窗而出,绝意赴死的那一幕。
  他庆幸自己决定冒死折返,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定要将他带回。
  事后,园区里多了几张陌生面孔。
  散漫查点几番,又无功而返。
  姜砚猜到,大抵是那日温书眠跳楼,意外与他对望,怔神片刻,便叫人察觉。
  为避免自己差错,致人于险地,他只好低调蛰伏,鲜少露面,盼着此事尽快过去。
  好再次寻找出手的机会。
  这样隐瞒半月有余,忽逢深夜大雨。
  一道惊雷闪过,雨势倾盆而至。
  瘦猴儿呼呼大睡,姜砚起身关窗。
  视线无意下瞥,却猛的心跳停止,他瞧见楼下头戴棒球帽的黑衣身影,以及下巴微扬,露出帽檐下那张浓郁艳丽的惊人面容。
  姜砚几乎毫不犹豫地摔窗追了出去。
  他没有什么情绪,大脑也还空白着,甚至连纠缠的痛意都忘记了。
  只想在那一秒抓住他,抱住他,再带走他……
  从二楼到一楼,男人五步并做一步跑。
  十二阶的楼梯一跃而下,待仓皇赶至那处,心绪茫然无措,竟又发现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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