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没错,”余波说,“我已经和公司联系过了。只要乐队组成,差不多就能签约。”
  “那么主唱是谁?”贝斯手说,“找着主唱了吗?”
  余波道:“是公司的人,还不能说。你们拿着这个。”
  估计是递了乐谱过去,屋里传来翻纸页的响动。余波道:“你们先练这个,我借个临时的主唱过来。”
  高云道:“公司不是有主唱么,怎么还要借临时的。”朱来挤兑他道:“你在这里问了,他们也听不见。”
  好在余波解释了,说道:“公司先要看看观众反应。咱们练好这个,过两个星期演出。演得好了就能签约。”
  贝斯和鼓手都不说话,余波笑道:“怎么,没信心?其实就是随便看看。”
  “我练得有点慢,”贝斯手道,“在哪里演出?”
  余波说:“在‘一文’酒吧,年后演,一月二十七。如何,第一次演出就在一文酒吧,够诚意吧。”
  朱来倒吸一口凉气,傅莲时忙问:“怎么了?”
  朱来抽气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约的档期也是二十七!”
  “那太好了,”高云笑道,“我们多带几个人,那天把他们揍一顿。”
  “余哥,能不能换个时间?”贝斯手纠结半晌,“或者换个地方,我们两个不太方便。”
  余波说:“嗯?”
  傅莲时好奇得不得了,太想看看屋里两个人的脸色了。他冒险伸手进去,把窗帘也拉开一半。原来那三个人是一坐二站,相隔一张讲台桌。
  贝斯手有半边嘴唇,是紧紧抿出来的青白色,在深色的脸上非常显眼。鼓手神情更好玩,嘴用投币口的方式半张着,一个长条方形。傅莲时没忍住,扑哧一笑。屋里面三个人齐齐看过来,他连忙蹲到底下躲着。
  “少年宫的小孩来捣蛋,别看了,”余波不满,“干嘛要换场地?一文酒吧不是那么好约的,懂吧。”
  “我们知道、知道,”贝斯手期期艾艾道,“就是,怕和别的乐队撞上。”
  很多小乐队是业余玩儿摇滚,自己的曲子不够唱一整晚,也没精力排练别人的歌。所以无论歌厅还是酒吧,经常将好几支乐队拼在一夜演出。
  这理由显然说服不了余波。贝斯手只好和盘托出,说:“‘竹叶青’也约了二十七号,也是在一文酒吧,碰上就太尴尬了。”
  余波居然笑起来,贝斯与鼓手都慌神了,手足无措。笑完了,余波才说:“你们不是闹掰了吗,为什么怕碰见?”
  那两个人做贼心虚,不敢回答。余波说:“这是大好事嘛!像我讨厌那个傅莲时,跟他同场演出我简直求之不得!”
  傅莲时问:“为什么?我就不想碰见他。”高云说:“会不会想给你下毒?”
  “观众都是有耳朵的,”余波说,“我们比他们好,反响比他们热烈,那就是他们丢脸了。”
  屋外三个人面面相觑。余波笑道:“想想就爽,尤其咱们要签公司出唱片。到时候咱们和公司代表,当他们面谈话……他们要嫉妒死了!”
  鼓手咬咬牙,大叫一声:“好!那就二十七号,气死那个娘们。”
  朱来又震惊、又迷惑。乐队成员之间并无龃龉,还是他们两个先发难的。怎么看都是他们对不起乐队,到头来反而是他们更恨竹叶青。人为了给自己找借口,居然无耻到这种地步。
  第53章 救兵
  “其实很好办,”高云突然说,“要是签不上公司,他们就得意不起来了。”
  朱来狐疑地看着他,傅莲时隐隐约约明白过来,睁大双眼说:“不好吧?”
  “你们想什么呢,”高云说,“我又动不了手脚。”
  傅莲时应道:“噢。”高云解释道:“那个公司,不是还要派个代表看现场么。要是二十七号当天,别的乐队把他们比下去了,他们就签不了约了。”
  朱来一拍手:“对啦!但是我也没把握。”高云说:“我有个办法,反响绝对热烈。你这么着走到台上,突然变身成卫真。”
  朱来狠狠瞪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傅莲时起初也惊呆了,紧接着觉得滑稽得不得了,不禁放声大笑。这下屋里三个人都听清了,撞开屋门,狠命追出来。
  高云叫道:“三个对三个,怕什么!”
  但傅莲时没什么斗志,说:“还是快跑吧!”一扯高云。两个同伴跑了,高云也只好跑回车上。
  竹叶青的前贝斯手,琴上还连着一根线,追到门口就铩羽而归了。余波与鼓手以为他们害怕了,一路追到车子旁边,拿拳头砰砰砰敲两边的车窗。
  高云一按喇叭,吓退他们两个,开车扬尘而去。开到平稳的大路上,傅莲时才敢摇下半扇车窗,吹外面新鲜的冷风。朱来叹了一口气:“唉。”
  高云问:“还不高兴?”朱来说道:“我想呢,人往高处走嘛,的确是人之常情。像我们竹叶青乐队,组起来也三年、四年了,一直没什么长进,估计一辈子也签不上公司。”
  原来竹叶青组了这么久,够上一轮高中了。傅莲时脑海里灵光一闪,问道:“高云哥,为什么没加入竹叶青?”
  朱来原本看着前面,听见这句问话,脑袋偏开一点,看向侧面车窗。傅莲时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喏喏说:“不讲也行。”
  高云道:“你听了,不会吓跑吧?”傅莲时信誓旦旦道:“不会。”
  “之前没敢和你说,”高云歉然说,“这次也是,我去敲鼓,别人就不想来弹贝斯了。乐队里要是有人谈恋爱,很招人烦的。”
  傅莲时还是想不通。就算有情侣,顶多两个人亲密一些,对其他队友不那么亲近。但一支乐队好几个人,本就避免不了厚此薄彼。
  朱来笑道:“要是吵架了,其他人帮谁?”
  傅莲时想了想:“谁有理帮谁。”朱来道:“谈恋爱,谁知道谁有理。”傅莲时便说道:“那就谁都不帮。”
  朱来说:“吵架还好,最烦的是闹分手的。闹分手了,乐队是不是要解散?过两天复合了,是不是要重组?队友烦都烦死了。”
  傅莲时说:“好吧,谈恋爱是这样的么?”朱来大笑道:“但是你放心,我们两个不会吵架。”
  他们坦诚了一个秘密,傅莲时于是总想着,自己也应该坦白一点。说道:“朱来姐,我也有件事情。”
  朱来说:“什么?”傅莲时道:“其实我不是飞蛾带出来的,我都没见过他。”
  高云说他是飞蛾的徒弟,他就像针扎一样坐立不安。一半原因是,自己被一个谎言推销出去,让别人白高兴一场;还有一半原因隐隐是:不想让飞蛾领了虚的功劳。
  “不是吧,”朱来吃惊道,“高云还说,你跟飞蛾关系特别好。”
  要说关系好,飞蛾送了他很多东西。那些笔记、从未流传的乐谱,对飞蛾来说一定也是很珍贵的。但他的的确确不真的认识飞蛾。傅莲时说:“没有,但我看了竹叶青的谱子,我也能弹。”
  接着他又补充说:“能弹得更好。”
  朱来拼了命朝高云使眼色。正好开到一个路口,高云停下来等红灯,也把眼色使回去。傅莲时感到一点和情侣组乐队的不便,安静坐在后面。
  “没关系,”朱来最后说,“你愿意帮竹叶青弹贝斯,是我们要感谢你。和飞蛾没关联的。”
  开回了竹叶青的排练室,吉他手小笛也到了。小笛是个腼腆寡言的女孩子,只和熟人朱来交流。朱来作了介绍,说:“先不管别的,咱们一起合一遍。”
  竹叶青一共要演六首歌,都是他们自己的曲子。离二十七号不到两个星期,中间还有几天春节,大概率凑不齐人排练。时间其实很紧张。
  第一首歌最简单,完全可以视奏。傅莲时把乐谱铺开,摆成一排,跟着他们弹整首。
  弹别的乐队的歌,除了曲子新奇,整体感受也很不相同。比如朱来与卫真就是截然相反的主唱。卫真嗓音清澈,咬字带着一点儿稚气,唱法很值得被音乐学院批判;而朱来是时髦特别的烟嗓,清水含沙一样,唱功亦非常好,充满爆发的力量。
  再者,朱来长得高挑修长,头发烫了波浪卷,光站着就气势十足,这种水平的主唱,只要有登台机会,一定可以出彩。就算比不上流行歌手,也绝不至于在圈里默默无闻。然而竹叶青乐队以前几次演出,结果都不甚理想。
  傅莲时弹着弹着,又好像摸清一些原委。竹叶青编曲太简单了,缺乏新意,甚至达不到中规中矩水平。
  单看谱子,他还只看得出贝斯无聊,真正合奏起来,整首曲子全靠朱来撑着,器乐没有值得一听的地方,肯定感染不了观众。
  乐器是表情达意的工具。一切情绪、思考,都在演奏之中完成,而乐队就是好几个人情绪与思想的碰撞。要是谱面写得太简单,器乐没有发挥空间,也就表达不出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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