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说到底还是太孤独了。入学的时候陌生环境,人生地不熟,还大少爷脾气,自己住公寓,周围也没有能讲话的人,环顾一周发现就认识我。不过现在他过得好多了,有个金发碧眼帅哥围着他转,想孤独一会儿都不行了。”
  人是群居动物,一生都在追求寻找自己的同类,狭义来说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广义的话,那就是身心契合的灵魂知己。
  像戚思鸣和逢绪之间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图,离谱到像脑神经互相接通一样。哪怕他再怎么口是心非,自己也能像测谎仪成精一样戳破他的拙劣谎言。
  全靠直觉,甚至都不用摆出什么证据。
  姜津默默听着,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幸好还有你,还有他男朋友,没有走向极端。”姜津低声说,“不管是哪个方面,人一旦太极端,太偏执,早晚走上自毁的路。”
  逢绪耸耸肩:“确实,我今年的心态也有点变化,读研读得我整个人都平和了,太多时候用力过猛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像戚思鸣那样整天傻乐也不错。”
  聊天聊得时间不早,姜津送完逢绪以后没有去店里,而是径直回家。他一步一步缓慢上楼,漆黑的楼道宁静无比。姜津低着头,没有乘坐电梯,一点一点往上挪。
  那张纸还紧紧贴着内层的布料,他揣着手,想到了上面的字,也许是爬楼爬的太累,姜津的呼吸有些紊乱。
  要么就把它撕掉,装作什么也发生过。但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回到他翻开魏黎书本的那一刻,他已经发现,察觉到有这个苗头并验证了。
  只要他不做任何行动,那就是在掩耳盗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危险程度正如他脚下的台阶慢慢升高,那么最后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有人从上面摔下来粉身碎骨。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就看他肯不肯伸手了。
  姜津第一次眉头皱的那么紧,心里煎熬。逢绪说他焦虑,为的就是这件事情。
  不知不觉中,还剩几层台阶就到家了。他抬起眼睛来一看门口,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人,任谁出现都不可能是她。姜津有些愣怔和难以置信。
  只见段洁蹲在他门口昏昏欲睡,听见动静,她睁开有些下垂的眼皮,匆匆忙忙站起来,嚣张跋扈了很久的女人第一次露出来那种讨好的神情。
  第83章 恩断义绝
  姜津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没说话,只是一声不吭绕开,然后开了门。
  本来没让她进来,可惜在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段洁一个侧身,就这样毫不客气地闯进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姜津低声问。
  自从上次因为毕业去向的问题闹得天翻地覆,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一晃过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段洁突然从老家赶到这里找上门来,不知道存着什么心。
  段洁倒是没有明说,她拿着自己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来,姜津看了一眼,发现是老家的特产。
  这算什么,唤起他思乡之情吗?
  “你还没吃饭吧?”她麻利地把那些菜收拾好放进厨房,撸起袖子,“你先去休息,过一会儿饭就做好了。”
  姜津没吭声也没离开,而是就站在厨房门口,大有她不解释就不走的意思。
  这个生他的女人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以前可没有专门给姜津做过什么事情,现在为什么摆出这幅模样,过来就巴结。
  见姜津不走,段洁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法子只好说了实话:“我去店里找你,结果有个小姑娘告诉我你不在,我就又问了这里的地址才找过来的。”
  八成就是小胡告诉她的。
  小姑娘年纪轻轻,也没什么心眼,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复杂关系,以为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妈妈看望自己儿子,便热心地指了路。
  段洁又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真是妈妈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现在生意做那么大,我去的时候门口好多人,店里站都站不下,一天的营业额不少吧?是我以前格局太小,以为你揉面包揉不出什么出息,现在你可不一般,是挣大钱的人了!”
  姜津立马就明白了她来这里的意思。
  津津有味的名气在网上还算火热,曾经有网红探店的时候也把他这个老板录了进去,估计就是段洁哪天突然刷到了,店里的生意确实令人眼馋,便千里迢迢过来对他嘘寒问暖起来。
  说到底,不还是为了他银行卡的那些钱吗?又不是一位母亲真的良心发现,开始关心被她忽视十多年的儿子了。要不然,就显得他之前那么努力逃离老家像一个笑话一样。
  家里有那么多烂摊子,除了那笔高利贷还有以后高志文的买房买车娶媳妇的钱,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在身上。只要把姜津哄回来,钱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血浓于水,说到底还是亲生母子,又不是仇人。
  饭桌子上段洁不断给他夹菜,那张往常骂人很厉害的嘴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说话轻声细语的,生怕吓着他,一顿饭吃得姜津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也打消了胃口,只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若是以前段洁那么对他,他只会受宠若惊,然后听从她的指令让干什么干什么。
  他太缺爱太孤独,太希望得到旁人的认可,在周遭被孤立的时候,血浓于水的亲人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提醒姜津在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价值。
  但其实,同类就是同类,并不是靠血缘链接,亲人也不等同于同类,无休无止地讨他们欢心也并不能获得等额的情感。
  姜津默默看了一眼段洁,她是一个偏瘦又矮小的中年女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不少痕迹,姜津一直习惯仰视她,但现在,坐在平等地位上审视的时候,发现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不可战胜的。
  除了世俗的成功给予姜津反抗的勇气以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想要索取的情感,并不是只有在段洁身上才可以得到。
  在茫茫的危险森林里,他早就遇到了跟他同频共振的人。
  段洁见他不怎么吃东西,有些着急,又夹了一块肉给他:“是不是不合胃口啊?我这些年也没注意你的口味……”她声音突然顿住,自觉理亏,忙转移了话题,“既然工作不错,是不是得把人生大事提上日程了?最近有心仪的女生吗?”
  姜津生硬地打断她:“没有。”
  “哦……那其实也没关系,你平时很忙嘛。我听说大城市女生都心高气傲,你是不是没遇到合适的,要不要去相亲看看?我儿子那么能挣钱肯定有女人喜欢的,到时候我也能早早退休,过来给你们带孩子……”
  在她传统观念中,男人既然事业有成了那什么对象找不到?姜津也到年龄了,趁热打铁把结婚的事情办了,到时候回老家办一场婚宴,让周围的街坊邻居看看她儿子是多么有出息,她好扬眉吐气。而且,亲人哪有隔夜仇,姜津有自己的小孩以后就知道她当时多么辛苦,说不定会多多孝顺她。
  姜津突然感觉心里一阵烦闷,他灌了口水:“我不去相亲。”
  段洁有些愣怔,美好的幻梦还没开始就破灭了,她好不容易拉下脸低三下气的,没想到姜津那么不知道好歹,什么都呛她一嘴。哪有儿子顶嘴母亲的道理?段洁刚要习惯性地发火,想到那些钱又憋住了。
  没办法,姜津现在自己挣钱自己花,是整个家的摇钱树,自己反而要向他伸手,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要挟了。
  段洁本来想循循善诱,以退为进,听说现在大城市都流行不婚主义,搞不好姜津也被这股风潮洗了脑,过一阵就好了。她也没放心上,自认已经铺垫亲情完毕,可以张嘴要钱了,没想到姜津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的她措手不及,理智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喜欢男人。”姜津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毫无退缩之意,低声说,“我是同性恋,跟女孩结不了婚。”
  段洁当即愣在原地,几乎以为姜津再跟她开玩笑,想扯扯嘴角但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什么?”
  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没想到姜津脸上一点也没有调侃的意思,他目光灼灼,语气平静又有力量,再次重申了一遍:“我是性少数群体,就是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话音未落,她猛地站起来,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意,抬手狠狠扇了姜津一个巴掌。
  姜津被打的脸微微偏斜,但他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躲避退缩,似乎早就考虑到了这个局面。即使左脸逐渐泛起红肿的指印,他也没有露出什么惧怕的表情。
  甚至没有悲伤或者怨恨,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甩掉伪装、逐步歇斯底里的段洁。
  她来回踱步,大声吼叫起来:“男人,喜欢男人?!”
  这跟姜津之前要去揉面包完全不一样,如果那个是个人的职业规划问题,那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伤风败俗,简直给祖上蒙羞。
  段洁气得连话都舌头都捋不直了,“男人怎么能跟男人睡觉呢?恶心,下流,败类!我现在只是听听就想吐。你、你是不是在A市染上了不好的习惯?要不干脆回老家,我们去找医生给你治,早晚给你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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