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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有教堂的钟声于黑夜里悠悠扬扬地被敲响。
  久久未被人朝圣的神庙似乎终于听到了信徒虔诚的祷告。
  从他孤身一人踏入西伯利亚的雪原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他如一直在寻找栖息之所的无脚的鹰隼,在天空中盘旋了太久太久,直到他终于有能力卸去身上所有的枷锁,他终将自由地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真正的终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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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益于宋予白的帮助,案件很快就进入了公诉的流程里,由于递交的证据和材料相当齐全,再加上对方替她找的关系和人脉,都非常靠谱有效,就连宴安老师和空涧法师都对这样毫无阻碍的进度表达了意外。
  乔雾在开庭前给宋予白打电话表达了感谢——流程之所以这样顺利,最关键的证物得益于那段从尼斯传回来的肇事影像。
  确切来说,在案发公路上的道路监控因为缺少定期维护而处于待检修的状态,并没有记录下阮士铭的犯案过程,最初获悉这个消息的乔雾难过了好几天都没睡得着觉。
  但宋予白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另一段公路的监控画面,恰好将阮士铭当年的所作所为记录得一清二楚,所以一切进度又重新变得柳暗花明。
  “与其感谢我,不如感谢——”
  “算了,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乔雾在电话里感谢的声音有些哽咽,压根也没有注意到宋予白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他纯粹是承了空涧法师的情,所以才对她的事情这样上心。
  眼看一切终将尘埃落定,乔雾特地抽了点时间去了一趟公墓。
  西渝的抚宁公墓,除了清明和春节后的祭祖期,平日里基本鲜少有人前往,临近春节,市区里一片张灯结彩的喜庆祥和氛围,而越靠近郊区的公墓,周遭的街景也越是荒凉无人。
  乔雾下了地铁,地铁站对面是一排一层楼高的临街苍蝇小饭馆,灰扑扑的门头似乎很久也没人清洗整理,不太亮堂的餐厅里并没有生意,她又走了一段路,才最终抵达公墓肃穆哀然的门口。
  公墓选址在山脚下,寒冷的山风漏进衣服里,温度显然比她刚刚从市区过来还低上几度,乔雾站在乔芝瑜的墓碑前,扯下先前因为怕冷而拉高了的围巾,露出在冷风里早已被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头。
  她从双肩包的口袋里摸出香和蜡烛,一边点香一边跟妈妈说她的近况。
  以前高中的时候她总是不敢来找妈妈,因为只要走到公墓的山脚下,她就会忍不住哭,哭到最后眼睛都肿了,下山的路都看不清。
  后来宴安实在看不下去,每次清明节,都会陪着她一起来公墓,老师会一边安慰她一边开导她。
  再后来她出国去了俄罗斯,算算时间,也已经快有三年多没来见过妈妈。
  乔雾用短扫帚扫开墓碑前的尘土和落叶,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好,她跟妈妈讲阮笠在获悉她准备着手起诉阮士铭之后,是如何在微博上网曝她,说她是只知恩不图报的白眼狼,说阮士铭是如何如何千辛万苦将她从尼斯带回来,照顾她关心她,结果她不顾生恩,愣是要诬陷她的父亲伏法。
  她有时候实在没想明白,阮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他用来揭穿和攻击她的那些事实在逻辑上遍地都是漏洞,真相歪曲得离谱又夸张,要不是阮笠发动了一些傻白甜的网友,去给垃圾街的那帮乡邻的小吃街刷外卖差评,乔雾都懒得跟他对线。
  结果还没等乔雾写好澄清檄文,阮笠已经被玛卡巴卡发动她五十多万的粉丝按在地上摩擦。
  对方连夜删了微博还注销了账号,整个行为像个小丑,滑稽又可笑。
  可即便阮笠以滑跪的姿态率先结束了挑衅,但他的作死行为依旧逃不过明智的网友的制裁——他甚至还被之前在旅行论坛里,帮她声讨过公道的那些旅游大v号们给扒了个底朝天,从家庭住址到工作单位,人肉了个遍。
  阮笠本来跟狐朋狗友私藏了点钱在商场地下停车场开了家洗车店,却没想到,因为他当年在旅行论坛里抹黑她的那个行为被曝光后,被迫提前关了店。
  乔雾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都笑了。
  “我觉得他肯定没想到,这次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着乔芝瑜的面,乔雾顺便将阮笠在旅游论坛上网曝她的事情又简单了提了一嘴,只是在讲到苏致钦的时候,她还是明显地沉默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打算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坦白——
  “我觉得我可能是有点喜欢他的,但也只是有一点点而已。”
  两人无论从身份地位和地域来说,都相差巨大,乔雾很清醒地知道,她跟苏致钦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她很快地就从这个话题上跳走。
  “妈妈,以前宴安老师总跟我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他让我要有耐心,要等。”
  “我原先是不信的,但现在也觉得老师说得没错。”
  “起初宋予白告诉我,尼*斯那个路段的监控坏了,什么也没拍到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很多事情描述起来都轻飘飘的,但乔雾知道,这些事情都曾经让她通宵彻夜不眠。
  “为这个事情,我难过了好久。”
  “所以凤凰、miaoko、陈鸽还有垃圾街的相邻他们都已经开始给我准备联名信了,他们说不管这种东西有没有用,同情分也得挣一挣。”
  妈妈去世得早,乔雾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能遇见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她的确不应该留在莫斯科,那里不是她的故乡,西渝才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故乡故土。
  “对了,前两天阮士铭终于给我打了个电话。”
  自打高中时王征试图强//暴她未遂之后,她跟阮士铭再也没了联系,这是这几年来,这个男人给她打的第一通电话,只是她刚刚接起来,就收到了对方的破口大骂。
  这要是放到以前,她会选择二话不说就挂断电话,然后一个人窝在角落生闷气掉眼泪,但不知怎地,自从知道宋予白拿到的监控证据后,她居然能够平静地看着阮士铭气愤跳脚。
  阮士铭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痛骂她忘恩负义。
  乔雾听了却只是觉得好笑,反而讽刺他,即便她真的忘恩负义,那也是跟他学的。
  阮士铭被她的牙尖嘴利给气得够呛,大骂早知道她是这样的白眼狼,他当初就不该让乔芝瑜把她生下来。
  当着乔芝瑜的面,回忆起那天两人在电话里针锋相对的场景,乔雾的心境居然说不出的平静。
  阮士铭的骂声言犹在耳——
  “如果不是我把你从法国带回来,供你吃供你穿供你看病,你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会在那种地方被人卖去做鸡!我还供你上学!”
  乔雾只记得自己当时冷冷地哂笑了一声,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她早就把命还给他了。
  她是在提醒他,当初他纵容王征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虽然自//杀未遂,但也的的确确跟他再无瓜葛。
  阮士铭被她平白无故地堵了一嘴,理亏得被怼得半天也答不上一句话。
  乔雾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乔芝瑜以前给她讲过哪吒的故事,讲到陈塘关里,哪吒自刎偿生恩——“直到哪吒将自己割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副骨骼还立着,他又弃了剑,举右手拔下左手臂骨,又剔了肋骨,一根一根尽数弃于海中,最后终于站立不住大笑一声,身形崩散,坠入沧海。”
  她幼年时被龙宫是非不分的龙王,被懦弱无能的李靖,被过刚不折的哪吒,气得直哭。
  乔芝瑜却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告诉她,傻言言,你要替哪吒高兴,如果一个人能够秽土重生,他就会彻底放下之前的包袱,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过得特别好、充满希望。
  乔雾把头靠在妈妈的墓碑上,终于有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大水退去,大地无痕,世间再无哪吒。”
  ——“纵是莲花重生,那并不是哪吒。”
  她早已不是阮停云,她受戒于青城山,是老和尚养大了她,是山脚下的垃圾街里的乡邻,一粥一饭喂起了她。
  冬日的天气阴阴冷冷的,有淡淡的乌云飘在天上,而阳光却依旧透过云隙疏疏淡淡地落下来,落在被眼泪晕染的灰泥墓碑前,落在她系在左手腕上的丝绒手绳上,丝绒系带遮住她腕上留下的狰狞疤痕,手链上的珐琅紫蝴蝶却在晶莹剔透的光下,栩栩如生,似乎破茧重生般下一秒就要振翅起飞。
  乔雾忽然分神地想,苏致钦在买下这条chocker的时候,是怎样的心境,在同她争吵又服软似地替她带上手链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心境。
  但她离开莫斯科的前夜,已经跟他好好做过分别,她不应该想到这些旧事,就觉得这样遗憾。
  乔雾再次强行在脑海里将这个人囫囵地跳过。
  她拨开乔芝瑜墓碑上的灰沉,手指揉过妈妈已经泛黄发白的相片,跟她讲,自己是如何与阮士铭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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